“嘩~”
船行水中，速度並不快。
空氣中彌漫著清晨淡淡的霧靄，化作一層薄紗將龐塔爾河兩側翠綠、深綠間雜的荒野森林襯托。
商船內，突然被問話的瑪麗有些慌亂。
她覷了眼愈發清秀俊逸的少年後，忙不迭地偏頭看向窗外。
“呦呦~”
鹿鳴幽遠，自林木最深處傳來。
縹緲、迷離。
也讓瑪麗一顆有些躁動不安的心稍稍放鬆了下來。
她重又回頭，看向微微蹙眉的年輕獵魔人，問道：
“艾林，你真的要親自對付狂獵嗎？”
“當然，”年輕獵魔人點點頭，“等伊瓦·邪眼大宗師前來，向他請教過對付狂獵的方法，我就打算著手對付它們了。”
“有什麼問題嗎？”
果然……
瑪麗心下一沉，咬了咬紅潤的唇瓣。
維瑟米爾、艾林他們不是術士，根本不了解狂獵的恐怖之處。
那生成爆裂冰簇的魔法，光從元素波動就能判斷出，那絕對是最上級的水元素法術。
更可怕的是這個魔法瞬間便將她感應範圍內的水元素全部抽離，一點都不剩。
想要瞬發那樣的法術，連薇拉女士都遠遠沒有能力做到。
隻會使用法印這樣淺顯技法的獵魔人，或許連靠近都做不到就會被殺死。
甚至就算靠近了，還有強大的魔法護盾。
發現艾林有親自對付狂獵的傾向後，原本被同情心占據大腦的瑪麗瞬間清醒了。
下一秒，就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多嘴說一句“我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
她想了半夜，根本想不出任何可以對付如此強大敵人的方法。
也不相信那個所謂能看到狂獵的伊瓦·邪眼，一個普通的獵魔人能有辦法對付。
然後。
後半夜一直在做同一個噩夢。
年輕的獵魔人像芙拉·杜麗的丈夫一般被冰封於冰簇。
湛藍的貓瞳盯著她。
冰冷刺骨的寒風不停在呼嘯著同一句話“我們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
……
“艾林，或許……呃……或許……”
瑪麗圓潤的臉突然蒼白如雪。
又想起昨晚的夢，被嚇壞了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知道瑪麗怎麼突然變成這樣擔驚受怕的樣子，艾林輕輕拍著她的背，溫和地道：
“慢慢來，不要急，不要怕！”
“我們可是聯手殺了大獅鷲的人，有什麼值得我們害怕的？”
“咿咿呀呀”帶著羅伊斯數指頭的葉妮芙安靜了下來，偷偷看著艾林和瑪麗。
瑪麗感受著後背若有若無的體溫，鼻尖上等皮革鞣製出的淡淡香氣，還有一旁鬼鬼祟祟的兩對視線。
頓時雙頰一紅，有些難為情地輕輕推開了艾林。
“彆……彆這樣……葉奈法和羅伊斯還在呢！”
艾林：？
彆咋樣？
我什麼都沒乾啊！
看著湛藍貓瞳詫異地變得滾圓，就像瑪麗曾經見過的，北國特有的灰色毛茸茸的藍眼貓咪。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
內心的恐懼慌亂頓時消散了很多。
深吸一口氣，瑪麗嚴肅地看向年輕獵魔人，將自己對狂獵那冰簇魔法的感受儘她所能的全部描述出來。
艾林的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瑪麗在一個術士角度，所感受到狂獵的實力，有不少維度都是他所想不到。
尤其是魔法釋放的過程中，浮港的水元素被儘數排空時。
即便水元素親和達到了十點以上，他也隻是隱約感覺到一點異樣。
一邊聽著瑪麗的感受，艾林一邊思考著……
或許。
在對付狂獵的時候，這是一個可以被利用的點……
“……所以艾林，你知道狂獵的實力了嗎？”瑪麗深吸一口氣，勸道，“我知道那對母女很可憐，但狂獵……”
她歎了口氣：
“狂獵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應對的，他們和大獅鷲不同……”
艾林看著瑪麗急切、懇求的神情，心下一暖：
“放心吧，瑪麗。”
“你了解我的。除非逼不得已，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
瑪麗感覺有些無力，細數道：
“老矛頭、冰之王、廢棄礦洞、學徒鬥技大賽還有大獅鷲……”
“艾林，有哪一件是你有把握的？”
“又有幾件是真的逼不得已的？”
“艾林……”瑪麗凝視著湛藍的貓瞳，似乎想將自己的情緒全部傳遞過去，“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用生命做賭注，真的不值得！”
“薇拉女士也不會同意的……”
瑪麗一再堅持，仿佛對上狂獵隻有死路一條。
當然。
她應該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想了兩秒，年輕的獵魔人不打算再隱瞞：
“瑪麗，如果這些狂獵本來就是衝著我來的呢？”
一句話說完，艾林瞅了眼葉奈法和羅伊斯。
瑪麗默契地打了一個響指，用淡紅色的隔音結界，將兩人包裹起來。
結界剛一升起，瑪麗連忙問道：
“為什麼說，狂獵是衝著你來的？”
艾林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便將自己關於狂獵、天球交彙、艾恩·艾爾等等情報告知瑪麗。
就連他自己和天球交彙的關係也隱隱暗示了。
瑪麗聽著聽著，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變化劇烈。
她捂住了嘴，兩隻眼睛瞪得滾圓。
“……所以瑪麗，這不單單是為芙拉·杜麗和他的孩子複仇，更是為了我自己。”
艾林苦笑一聲後，開了個玩笑，道：
“這次可真的是逼不得已了！”
這時。
瑪麗還沒有從那些令人震撼的消息中回神。
一時間，信息量太大。
她接受了好一會兒，才將將理解其中各部分的聯係。
“難以置信，難以置信……”
“你現在說自己是伊絲琳妮·艾格裡預言之中的奇跡之子，我都相信……”
瑪麗震驚地看著艾林，許久之後才收拾好情緒。
艾林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這樣就沒辦法了啊……”
理解了年輕獵魔人當下的處境後，瑪麗反而放鬆了下來。
沒有選擇，就無需再患得患失。
艾林見此也悄悄鬆了口氣。
“啵~”
隔音結界的時間到了，像個肥皂泡一樣，破了。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艾林並沒有讓瑪麗再續上。
客艙內一陣沉默。
許久。
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的瑪麗忽然抬頭，堅定地看向了年輕獵魔人，道：
“彆擔心艾林，不論狂獵有多強大，我都會幫你的！”
艾林聽到這話愣了一秒後，用力點了點頭。
一旁的葉妮芙對兩人之間的互動，雖然好奇，但她一句話都沒有問。
她甚至還想辦法將弟弟的注意力也轉移到自己的手指頭上。
維瑟米爾、艾林和瑪麗都對她很好，是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好。
他們甚至從來都沒有向她這個怪物，流露出一絲一毫厭惡、憎恨的眼神。
有時候。
她甚至覺得這樣不被人毆打，不被人歧視，不用吃剩菜……
每天都能吃飽、穿暖的生活像是在做夢。
所以她很珍惜現在的生活，發自內心地渴求著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永遠……
……
同瑪麗推心置腹一番沒多久，維瑟米爾就一個人回來了。
據他所說，上午在他和埃爾內斯特的說服下。
拉杜·庫恩臨時與他們結成了同盟，或者說成為了狩獵狂獵行動的讚助者。
等艾林一行人下船後，庫恩家族的船將不僅僅會把埃爾內斯特送到自由之城諾維格瑞。
裝卸一些貨物後。
拉杜·庫恩將換上海上的商船，將埃爾內斯特直接送達尼弗迦德。
然後在距離蝮蛇學派最近的港口等待他們，再回到浮港。
並且在到達諾維格瑞時，會以庫恩家族的聲譽，向北方大陸和尼弗迦德的各個國家，發一份狂獵警示函。
付出十萬奧倫的賞金，懸賞狂獵的頭顱。
“怎麼做到的？”
走在商船的過道，艾林和瑪麗聽完後，都震驚地看向維瑟米爾。
若非知道維瑟米爾在正事上不是個喜歡吹牛的人。
這樣不僅包了來回路費和船隻，甚至還倒貼十萬奧倫進去的行為。
屬實不像一個能在戰爭期間將商品賣到敵對兩國王宮的商人家族，做出來的事情。
他們圖什麼？
看路過船員一臉平和的樣子，也不像是有重要人物死在狂獵襲擊中啊！
聽到艾林和瑪麗的疑惑，維瑟米爾撓了撓頭，乾笑一聲：
“我……我也不太清楚……”
“大部分內容都是埃爾內斯托和拉杜·庫恩談的，我隻是在他需要的時候，分析了一下狂獵的實力和危害而已……”
“不過事後我問了一下埃爾內斯托……”
“拉杜·庫恩之所以答應，好像和庫恩家族在自由之城諾維格瑞的什麼自由……什麼市民……什麼議員……什麼選舉有關……”
維瑟米爾手舞足蹈，解釋了半天也沒解釋清楚。
反而越說，連他自己都被繞進去了。
“算了，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就直接去問埃爾內斯托吧。”維瑟米爾自暴自棄道。
然後加快了腳步，向船上的餐廳走去。
艾林和瑪麗對視一眼後，也隻能加快速度跟上。
……
由於艾林一行五人等不到午餐的時間，就會在拜耳裡·莫斯特就會下船，。
因此拉杜·庫恩為了感謝他們的情報，便邀請他們享用早午茶。
據說這是諾維格瑞新流行起來的風尚。
不過艾林他們前來自然不是衝著那些精致的點心，和據說來自尼弗迦德以南的珍貴紅茶。
拉杜·庫恩的友誼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
雖然瑪麗看著確實非常喜歡這些，在艾林看來太過甜膩的甜品。
不過令幾人有些驚喜的……
是早午茶的乏味社交後，拉杜·庫恩讓侍從送到客艙裡的禮物——
一本羊皮書、一把鋼劍和一把銀劍。
“瑪格麗塔女士，這是精靈賢者埃莉諾的煉金書……”
侍者戴著泛著白光的絲絨手套，輕輕捧起放在小推車上的羊皮書。
“埃莉諾？”
原本漫不經心，半倚靠在椅子上的瑪麗瞬間精神了起來。
“是的，正是您想的那位“煉金者”埃莉諾……”
“煉金者”埃莉諾，千年之前精靈帝國最有天賦的煉金大師，獨創了很多有特殊效果的魔藥。
煉金史上不可被忽略的人物。
據說傳奇法師奧托蘭創造著名的防衰老魔藥時，就曾經借鑒過埃莉諾的煉金手法。
“這是送給我的？”
“當然，這些禮物都是拉杜先生親自挑選的，請務必收下。”
侍者微笑著將書雙手奉上。
瑪麗咽了咽口水，雙手下意識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過羊皮書。
“維瑟米爾大師，這是‘吉爾納’銀……”
侍從的話還沒說完，笑嗬嗬欣賞著瑪麗喜悅表情的維瑟米爾頓時就坐不住。
就像座位上安了彈簧一樣，猛地蹦起來。
“屠過一條紅龍，一條綠龍還有十幾個高級吸血鬼的吉爾納？”
維瑟米爾嘴唇緊緊抿著，暗金色的貓瞳不住地從豎瞳和圓曈間切換。
侍從點點頭，道：
“正是曾經獵魔人教團最初的那幾位獵魔人之一……”
“拉杜先生知道您現在使用的是不合您身份的銀劍，所以就自作主張地為您挑選了一把。”
話音未落。
維瑟米爾和瑪麗都下意識地看了艾林的身後的艾爾莎一眼。
“怎麼了？”
侍從察覺出了異常，好奇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維瑟米爾尷尬地搖搖頭，轉移話題道，“這可不算是自作主張……”
“不過……”
“這麼傳奇的一把銀劍……”
“怎麼會有獵魔人舍得在狩獵魔物的時候，使用她……”
維瑟米爾接過鋥亮的銀劍，愛不釋手撫摸著樸實無華的劍柄、劍格和劍脊。
輕柔地像是怕驚動了劍的靈魄，從他手中逃離一般。
瑪麗和維瑟米爾都收到了心儀的禮物，讓艾林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期待了起來。
但同時，他又忍不住疑惑。
不談接下來屬於艾林的那份禮物，僅僅一本精靈賢者的羊皮書和初代獵魔人的配劍加起來的價值，怕是都遠遠超過拉杜·庫恩為狂獵設立的十萬艾倫賞金了。
亞甸發動戰爭，複仇科德溫的消息就這麼值錢嗎？
不過沒等艾林多加思考。
侍從溫和的笑容突然消失，表情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
那發自內心的憧憬溢於言表，令整個艙室的氛圍都變得肅穆了起來。
侍從單膝跪地，從天鵝絨的長長禮盒中，取出了一把長劍。
然後起身，雙手捧著遞向年輕獵魔人，神情肅然：
“艾林大師……”
“這是拉杜先生特意為您準備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