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
半睡半醒間,既能快速回複精力,又可以保持一定的警惕。
這是獵魔人的通用技能,卻不是每個獵魔人都能學會的。
至少對於貓學派獵魔人而言,這是一項很難掌握的技能。
青草煎藥配方的缺陷,讓大部分貓派獵魔人都存在一些精神上、身體上的問題。
疼痛、狂躁、易怒、瘋狂……
貓學派的很多獵魔人連安穩的睡眠,都大多需要酒精和致幻劑輔助麻痹神經。
更何況對精神狀態要求極高的冥想。
不過。
這個世界上總會存在異類。
貓學派同樣有非常擅長冥想的獵魔人。
譬如古克薩特。
他會冥想,而且非常熟練。
除了領袖外,古克薩特是貓學派當中唯一一個學會這個技能的獵魔人。
往常他總是為此感到驕傲,甚至麵對其他突變不完全或突變過度的同伴,還有些優越感。
隻不過這一晚。
他無論怎樣克製情緒,平複心跳,都無法進入那個平靜安寧的狀態。
古克薩特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瞥了眼身邊服藥進入夢鄉的同伴,他從皮甲中掏出了一個隱隱散發一股腥氣的木瓶。
這是特雷修斯今天上午給他的,裡麵裝著幾顆不祥的暗紅色藥丸。
它們沒有名字,成分未知。
來自傳承古老的巫醫,每一枚都能讓人爆發出遠超平時的力量。
雖然代價高昂。
每次力量爆發後,都至少需要躺在床上修養半年。
那隻是普通的版本。
而古克薩特手上的這瓶是加了料的。
普通藥丸爆發的實力可能是平時兩倍,而這一瓶則至少四倍起步。
當然。
服用後,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更加昂貴——生命!
寂靜的房間中。
古克薩特怔怔地看著四個年齡最大也就二十一歲的貓派獵魔人,看了很長時間。
很多回憶翻來覆去,在他的大腦中浮沉。
特雷修斯幾乎不管事。
學派裡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他負責培養新人。
所以眼前的這些獵魔人雖然說是同伴,但其實都是曾經是他的學徒。
是他從某個城市陰暗處,從兵災波及的村莊中,甚至從古老腐朽的城堡裡,將他們帶回大篷車……
帶他們訓練、教他們殺人、看他們瘋狂……
他們雖然總會頂撞他,但最後總會服從他,依賴他……
“新生的貓學派容不下這麼多人,他們是貓學派生存下去必要的祭品!”
特雷修斯的話像一隻食腐的禿鷲一般,在他的腦海盤旋。
其實。
明天的比賽,要想獲勝,以這四個貓學派獵魔人的實力綽綽有餘,根本不需要用這麼危險的藥丸。
即便有一個血色紅狐的學徒又如何,狼學派剛通過試煉的獵魔人在他們的劍術下不堪一擊。
甚至明天比賽的結果對學派而言,也不重要。
學派隻是不需要他們了……
或者說貓學派隻是需要他們赴死……
僅此而已。
恍惚間。
古克薩特的視線,漫無目的地遊移在不大的房間裡。
不知道什麼時候……
天,亮了。
窗外。
天色蒙蒙,朝霞如血。
特雷修斯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
“古克薩特,相信我!”
“古海要塞裡的群狼注定滅亡!”
“貓學派的明天一定會在群狼的屍骸上,在你我手中變得更強大!”
真的會變得更好嗎……古克薩特幽幽歎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木瓶。
……
從冥想中醒來。
狼學派的獵魔人簡單洗漱後,就在羅賓的帶領下早早來到了競技場,卻沒想到距離大賽開始還有兩個小時,
這裡就已經是人山人海,甚至排起了長隊。
顯然。
無論是男巫還是男巫學徒,雖然都不喜歡獵魔人。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好奇,科德溫境內的兩個獵魔人學派,到底那一個更強!
或者說……
正因為他們討厭獵魔人,才會這樣興致衝衝地來看獵魔人的自相殘殺,即使要早些前來排隊。
在羅賓的指引下,走進競技場時,除了主看台還空著。
其他幾個方向都站滿了來看熱鬨的黑袍男巫。
不過這樣的熱鬨並不能給參賽的獵魔人榮耀,讓他們興奮,反而讓他們眉頭緊皺。
狼學派的獵魔人就站在賽場邊緣,休息的地方。
身後兩步就是五米高的看台。
“……塞班,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上午還有魔藥課嗎?”
“翹了翹了……怪胎打怪胎,這樣的事情怎麼能錯過!”
“隻可惜都是小怪物打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到……”
“變種人……”
“怪物……”
……
這些男巫學徒並不在乎自己對獵魔人的貶低被聽到他們。
有些學徒甚至刻意麵朝他們的方向,挑釁性地將聲音放大,讓所有人都聽到。
聽到他在麵對男巫創造出的怪物麵前時,有多麼的勇敢!
被令人厭惡的男巫學徒,搞得心情極度不暢的弗雷德低聲抱怨道:
“這些男巫可真令人討厭!”
維瑟米爾皺著眉頭拍了拍弗雷德,安撫道:
“正事要緊!”
“我知道……我就是……”弗雷德咬咬牙,“我就是……”
“你們是哪個導師的學生?”羅賓突然轉身,麵無表情地看向身後聒噪喧嘩男巫學徒。
那些學徒看了眼羅賓黑色長袍上教師的標誌,立刻低頭噤聲。
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艾林詫異地看向一向木訥的羅賓。
在凱爾莫罕,連人都不願意接觸的羅賓,幾個月不見竟然變得這麼大膽。
“羨慕嗎?這隻是班·阿德教師的一點小小的威望!”
羅賓得意地扶了扶眼鏡。
……
狼學派這裡有羅賓幫他們撐場子,但對麵的貓學派可就沒那麼好了。
法魯克倚靠在鋼鐵柵欄上,根本就不管貓學派獵魔人身後的那些男巫學徒,這助長了男巫學徒們的囂張氣焰。
情緒暴躁難以自控的貓派獵魔人,好幾次都將手伸向了後背,握向鋼劍。
若不是領隊古克薩特攔住,可能早就發生流血衝突了。
當然。
班·阿德學院似乎也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在貓學派獵魔人這裡安排的維持秩序的男巫數量,明顯比狼學派這裡的要多上一倍。
而且他們的眼神都時刻黏在貓派的獵魔人身上。
艾林正幸災樂禍地看著同行受折磨時。
兩旁的觀眾席忽然傳來一震騷動。
沒過幾秒。
“嗚——”
高亢的號角聲起,一下子壓過了競技場的嘈雜。
接著從主看台傳來了侍從唱名的聲音:
“科德溫國王、獨角獸王朝的繼承者、阿德·卡萊之王、班·阿德大公爵、坎龔恩與瑪琉爾的統治者哈克索駕到!”
這一刻。
每一雙眼睛都看向主看台。
“哦!國王可真胖!”
“廢話!要不然他怎麼會被稱作大胃王!”
男巫學徒的低聲細語從身後傳來。
弗雷德也詫異道:
“這國王怎麼比後山上的野豬還要胖!”
連艾林也不得不承認,即便他想象過很多次哈克索的體型,依舊還是遠遠低估科德溫國王的肥胖程度。
哈克索胖到,光靠他自己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正常行走。
必須得有人扶著或抬著才能行動。
國王轟然入座後,索伊和另一個男巫也從後麵走了出來,分彆坐在了國王的兩側。
接著是其他男巫,還有看著像是貴族身份的男人女人。
六個帶著堅固盔甲的騎士,最後走出,守護在主看台的兩側。
“怎麼是男巫?”
“貓學派的首席呢?”
艾林好奇地問道。
既然狼學派的首席坐在國王的身邊,那另一邊坐著的不應該是貓學派的嗎?
“你以為什麼人都有資格坐在國王身側的嗎?”維瑟米爾搖搖頭,“貓學派的首席還不配座上那座高台!”
“更不配坐在國王的身邊!”
艾林正要再問。
站在國王身側的侍從。
彎腰低頭,向坐在長椅上的哈克索請示。
似乎是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不受歡迎,哈克索一句話都沒有囉嗦。
瞥了索伊一眼,擺擺手,就讓侍從們安排比賽。
衣著華貴的侍從得到指令後,麵向競技場高聲宣告:
“狼學派和貓學派的學徒鬥技大賽現在開始!”
安靜的競技場頓時炸開了鍋,喧嘩聲驟起。
等男巫學徒們的鬼叫聲停止後,侍從才接著道:
“第一場,混戰!”
嗯?
混戰?
“第一場比賽不是劍術比鬥嗎?”
狼學派的獵魔人同時抬頭看向羅賓。
“是……是法魯克告訴這個消息的……他……他為什麼騙我?”
羅賓愣了一下後,本能地望向對麵的法魯克。
法魯克向他們微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後,就將視線挪開了。
這是什麼意思?
艾林皺著眉頭。
是法魯克欺騙了他們?
還是說這比賽的項目是臨時修改的,連法魯克也不知情?
最關鍵的是……
為什麼?
無論是法魯克或是其他什麼人,為什麼要向我們隱瞞這件事情!
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見對麵貓學派獵魔人一切如常,似乎早已得知消息。
艾林與維瑟米爾麵麵相覷,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侍從的規則講解沒有因為狼學派獵魔人的疑惑而停下:
“……八人持劍混戰,不允許使用法印,哪一個學派的人能站到最後,哪一個學派就贏得了混戰的勝利!”
“現在!”
“兩方獵魔人,將武器換下,換上未開鋒的長劍……”
立刻有侍從從身後幫狼學派的獵魔人將銀劍和鋼劍卸下,然後遞給他們一把未開鋒的長劍。
以為有詐的狼學派獵魔人檢查了好幾遍,也沒發現問題。
鏘!
長劍入鞘!
艾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道:
“不用想那麼多了!”
“我們的實力在那裡,不管比賽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法更改最後的結果!”
修斯、邦特、弗雷德聞言,想到最近的實力上的迅速提升,頓時安心了很多。
維瑟米爾也拍了拍幾個年輕獵魔人的肩膀,鼓氣道:
“艾林說的沒錯,不管貓學派的渣滓們搞多少小動作,垃圾就是垃圾!”
“加油,狼學派的小夥子們,讓他們瞧瞧厲害!”
“放心,維瑟米爾大師,他們輸定了!”弗雷德自信道。
修斯和邦特也認真地點點頭。
“很好!”維瑟米爾咧開了嘴。
注意到羅賓低著頭,還在沉溺在剛才的事情中。
艾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不怪你,不用自責了!”
羅賓擠出一個笑容,勉強地點點頭。
艾林見狀,又拍了拍了他的肩膀。
然後湊到維瑟米爾的耳邊,輕聲提醒:
“維瑟米爾大師,你也要小心啊!”
“國王要對付首席,肯定不會忘了這裡還有一個狼學派的獵魔人大師在場。”
“所以你也很危險!”
“放心!我會注意的!”
維瑟米爾眯著眼睛覷了下哈克索,嚴肅地頷首。
然後回頭看向狼學派的未來:
“注意安全!遇到危險及時放棄,並不可恥!”
“修斯、邦特、弗雷德伱們也是,不要衝動!”
“我就站在這裡,隨時可以把你們救下來!”
“對學派而言,榮譽、金錢都沒有你們的生命重要,知道了?”
“知道了!”狼學派的年輕獵魔人異口同聲。
“很好!”
維瑟米爾點點頭。
這時。
“雙方獵魔人入場!”國王侍從高聲喊道。
艾林深吸一口氣後,向左右自己的同伴微微頷首,然後同時向競技場內走去。
“沙~沙~沙~”
皮靴摩擦沙土的聲音在耳邊格外的清晰。
對麵貓學派的獵魔人也越走越近。
近得他可以看清貓派獵魔人臉上細細的絨毛,布滿血絲的雙眼,以及潮紅的雙頰……
在嘈雜的聲音中,聽到他們興奮的喘息……
有些不對勁!
貓派獵魔人的異狀讓艾林瞬間警惕起來。
“小心,這些人身上有問題!”
艾林輕聲道。
“止步!”侍從道。
兩方獵魔人相距不到十米。
“榮耀獻給偉大的科德溫之主!”
那侍從麵帶崇敬的笑容,高聲禮讚。
可惜整個競技場,沒有一個人回應,就連哈克索本人都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侍從隻得乾咳兩聲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神情嚴肅地舉起右手的白色號角:
“嗚——”
號角聲響徹競技場的瞬間。
“鏘!”
八個獵魔人幾乎同時從後背抽出長劍,猛踏鬆軟的沙土地麵,向對手衝了過去!
霎時。
迷蒙的黃褐色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