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真的流產了,一起被流出來的不僅僅是血水,還有個剛剛成型的胎兒。
但胎兒已經死了,血乎乎一塊肉。
女人咬著牙解開褲帶一瞅,發現嬰兒鼻子眼睛齊全,四肢也齊全,是個女孩。
“俺的娃啊!”
風鈴發出一聲劇烈的慘嚎,摘心摘肺地痛,差點暈厥過去。
“風鈴,挺住!你要挺住啊!!”素芹將她抱在懷裡,趕緊勸慰。
風鈴足足哭三分鐘,冷風冷雨打亂她一頭秀發。
她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軟得仿佛。
最終,女人咬咬牙說:“嫂子,你不要聲張,不要讓如意知道,背我走,咱們還回山洞去。”
“啊!發生這麼大的事,不告訴如意?他會罵人的!!”素芹驚慌失措道。
“嫂子,如意正在帶人修水渠,我不能讓他分心啊,求你了。”
風鈴的聲音很輕,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腦袋歪在素芹的肩膀上。
素芹抽泣一聲將她背起,一邊走,後麵一邊哩哩啦啦淌著血水。
血水跟雨水彙合,冒起一股股紅色的水泡。
風鈴的手裡卻死死攥著那幾顆板藍根和車前草。
血呼呼的嬰兒被丟在山坡上,很快順著水流衝走,不見蹤影。
素芹背著風鈴返回山洞,把鄉親們嚇一跳。
大家紛紛靠攏過來。
“風鈴她咋了?這是咋了?”
素芹哇地嚎啕起來:“風鈴摘草藥,摔倒了!孩子沒了!!”
“啊!”眾人聞聽,紛紛唏噓不止。
桂花猛地睜開眼,瘋狂地撲向風鈴,把她抱在懷裡。
“風鈴你真傻!真傻啊!是嫂子不好,害了你,害了你的娃啊,嗚嗚嗚。”
她自責不已。
風鈴是為救她才流產的。
她不但睡了人家男人,還害死了邢如意未出生的孩子,真是罪孽深重。
深深的愧疚感湧上心頭,桂花頓足捶胸。
風鈴慢慢睜開眼,抓上她的手。
“嫂子,不怪你,是俺自己不小心。”
“妹妹,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嗚嗚嗚。”桂花抱上風鈴大哭。
還抓起她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拍打。
“嫂子,你彆這樣,這就是命,命啊!!”
風鈴隻能認命。
或許自己命裡沒孩子,懷上也讓老天給收走了。
隻是苦了男人如意,後繼無人。
桂花哭,風鈴也哭,倆人哭成一團。
旁邊的群眾勸的勸,燒水的燒水,熬湯的熬湯。
還有人拿出大棗跟紅糖,煮水給風鈴喝,幫她補血。
流產等於坐月子,暫時不能起來,否則會落下月間病。
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風鈴流產的事,邢如意起初不知道,女人不準任何人告訴他。
那條大水渠在不斷延伸,越來越長。
一個禮拜後,在疙瘩嶺三個村群眾跟一千多外來工的努力下,終於挖通了。
從村子的最低處一直延伸到斷天涯。
滔滔的洪水奔流而下,眼瞅著水位逐漸降低,山村的麵貌在一點點恢複。
所有人歡呼起來,熱淚盈眶。
被淹沒的梯田跟莊稼全部顯露,大樹也一棵棵再次挺立。
邢如意的梯田因為地勢高,水位上不去,所有果樹全部保住,沒有一棵被淹死。
但蔬菜是保不住了,被淹死不少。
七月半,正是蔬菜的衰敗期,前期已經掙到不少錢,因此損失並不大。
玉米幾乎顆粒無收,統統傾倒,變得枯黃萎縮,一粒也收不到家了。
耐水的高粱卻十分茁壯,顆粒飽滿。
再就是村裡的房屋,大部分都沒事。
前幾年山民有錢,修建房屋用的是水泥跟紅磚,經住了洪水的考驗。
邢如意足足一個禮拜沒合眼,整個人瘦了一圈。
眼窩塌陷下去,胡子也老長,就像一把掉了毛的鞋刷子。
他疲憊不堪返回山洞,一屁股坐在風鈴旁邊,好像一座大山轟然倒塌。
看到男人回來,風鈴趕緊迎接。
“老公!”一股委屈忽然湧上心頭,她泣不成聲。
風鈴發現男人跟當初不一樣了,又黑又瘦,幾乎沒認出來。
“風鈴,你這是咋了?”邢如意也看到妻子臉色慘白,好像大病一場。
風鈴抱上他隻是哭,不說話。
桂花怎麼都按耐不住,含著淚道:“如意,前幾天我發燒,風鈴為了給我采藥,在山坡上摔倒,你的孩子沒了!!”
“你說啥?!”
轟隆!邢如意的身體被閃電劈中,整個人懵了。
“如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跟風鈴受委屈了!!”
桂花不知道怎麼解釋,愧疚難當。
邢如意猛地跳起,一股怒火竄上頭頂。
但他又不知道該怪誰。
如果怪,隻能怪這狗曰的老天!
我邢如意沒有造孽啊,帶著山民致富,開梯田,辦工廠,擋洪水,雖說沒有創下萬世基業,可也不是罪孽深重。
老天為啥讓我斷子絕孫?還他娘的有沒有天理?
他撲通一聲又坐回去,最終歎口氣。
“算了!孩子沒了就沒了,好在咱倆年輕,以後還可以生。”
“老公,真的對不起啊,風鈴沒本事,沒保住咱的娃啊。”
看到男人,風鈴就特彆委屈。
因為邢如意永遠是她的山,她的天。
邢如意撫摸著風鈴的秀發,強忍著悲痛安慰。
“不怪你,你儘力了,永遠是我的好老婆。”
他繼續親妻子,吻風鈴的嘴巴跟臉鰓,心裡卻難受的要死。
失去孩子,他好像丟了半條命。
按說累得不輕,應該好好休息一下。
但老天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
接下來是清理山道。
一場洪水,造成山體塌方,多處路段被山石堵塞。
邢如意又命令小周跟李二壯將推土機開上山道,清理路障。
又過一個禮拜,路障被徹底清開,救援物資才源源不斷送進大山。
半個月後,也就是這一年的八月,山村的麵貌終於全部顯露,洞裡的人群一點點返回家。
進去村子,家裡的慘象又讓群眾們的心寒了一半。
剛蓋的新房沒事,房間跟院子裡卻積滿淤泥,臭鞋爛襪子到處都是。
淤泥足足一兩尺厚,被水浸泡過的糧食全部發黴,長芽,再也沒法吃了。
家具跟家電也徹底報廢,還要重新添置。
村子裡到處是豬狗的屍體,被水泡得發漲,四周落滿蒼蠅,惡臭的味道十裡可聞。
鄉親們隻能意興闌珊收拾家園。
電線很快接上,村子的夜晚又看到了光明。
村外的積水流淌不斷,一直流了兩三個月。
直到這一年的十月,冬季到來,結成一層厚厚的冰淩碴子才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