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桓案的餘波還沒有結束,空印案又翻起了滔天駭浪。
這一次,朱元璋的怒意更盛先前。
可以說正正好好撞槍口上了。
錦衣衛強頂著巨大的壓力,臨危受命,再度對空印案的始末,進行了聲勢浩大的調查。
此案波及甚廣,牽扯極多,各地的布政使司、府、州、縣均不得幸免。
距離應天府距離越遠,參與空印案的概率越大,自然越是受到錦衣衛的重點關注。
也正因如此,應天府倒是成了燈下黑的風暴眼。
此時,速來自視甚高的胡惟庸,也終於是步了老師李善長的後塵,成為裡名副其實的驚弓之鳥。
遙想之前,他的府邸大門敞開,賓客盈門,時時笙歌鼎沸,高朋滿座。
可自從空印案出現後,他便緊鎖了大門,再也不與任何人有往來。
若是有人問起,便推說身體抱恙,不能見客。
實際上,卻是因為他受了空印案的牽連,已經早沒了心思醉酒歡歌。
整日裡茶不思飯不想,街麵上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把他驚得從椅子上跳起。
這樣的日子,不但他受夠了,就連他府邸的下人們也都變得疑神疑鬼,時不時就發作一些大病。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燈下黑永遠隻能黑一時,不可能黑一世。
在這寶貴的窗口期,胡惟庸更不可能坐以待斃,他必須要想儘一切辦法,去拯救自已的生命!
於是,他在腦海中,將所有的淮西派成員過濾了一遍。
思來想去,唯一能夠幫他解決問題,還不會留下任何後患的人,有且隻有一人。
恩師,李善長!
“備上馬車,我要去麵見恩師。”
胡惟庸放下茶盞,對侍立一旁的下人吩咐道。
不多時,馬車便抵達了李府。
此時,距離郭桓案的風聲已經過去,李善長自然也開始逐步解除了拒不見客的規定。
跟他們淮西派內部的成員,還是會見上一見的。
但至於能見多久,多久能見,那就得看李善長的心情,以及對方在淮西派中的身份尊卑了。
還好,對於胡惟庸而言,即便是摘掉同為淮西派成員的這一重身份,他仍然是李善長的弟子。
師生情誼,在這個年代尚屬於尊崇“天地君親師”的時代。
所以師生關係之緊密,後世難以重現。
李善長在得知胡惟庸造訪後,隻略微思索了片刻,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門房打開了大門一角,將胡惟庸放了進去。
胡惟庸不敢怠慢,立即直奔書房而去。
果不其然,李善長此時正翻著一本書冊,凝神靜思。
“老師!”
胡惟庸見狀,趕忙撲了上去。
“還望老師出手救我!”
聞言,李善長一臉愕然抬起頭:“子中,何事如此慌張?快,起來說話!”
得到了李善長的應允,胡惟庸這才站起身來,對著他拱手行禮。
“老師您有所不知,陛下現在正在為空印案大發雷霆,凡有參與者,不論官職高低,先押送詔獄,進去吃一頓毒打了再行審理。”
聞言,李善長微微頷首:“此時為師也有所耳聞。”
“事權從急,毛指揮使也隻是為了能夠儘快完成任務,手段自然是霸道、酷烈了些。”
“子中,平白無故你為何說起這話題來了?”
胡惟庸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李善長的麵前。
他抬起頭來時,早已是淚流滿麵。
“還請老師救我!”
姑且不論這眼淚究竟是真是假,但就這飽含恐慌、憤懣、悲愴的語調,便足以讓李善長為之動容。
他的眼中先是不解,繼而瞬間恍然大悟過來。
“子中你!你該不會是……”
胡惟庸懊惱地點了點頭。
見狀,李善長不由一聲喟歎:“糊塗啊!當真糊塗!”
“枉費我對你素來不遺餘力栽培,你……你怎麼能在這種大事上麵犯糊塗啊!”
言辭懇切,語調更是捶胸頓足,充滿了對學生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懊喪。
“老師,學生知道錯了,還望老師能幫幫學生!”
胡惟庸的表情愈發悲愴,好似杜鵑泣血一般,幾乎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李善長沉吟半晌,終於是無奈地一聲長歎:“罷了罷了!”
“若是連我這個當老師的,都不管你,那這世上又有誰能真正救得了你呢?”
“老師?”
胡惟庸抬頭,眼中寫滿了希望。
“子中,男兒有淚不輕彈,收拾好臉了,坐下說話。”
胡惟庸連忙用衣袖將臉上的淚珠兒拭去,對坐在書桌另外一麵。
“此事……其實說來,倒是頗為蹊蹺。”
“空印一案由來已久,冰凍三尺,絕非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可偏偏,是在如此巧妙的節骨眼上爆發,倒是讓人不由想象,究竟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
聞言,胡惟庸悚然一驚。
“老師,您的意思是說……空印案的背後,是有人在故意借此機會,攪動這天下的局勢?”
“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
李善長微微搖頭,聲音變得低沉了下去。
“原本空印案並非什麼大案要案,也並不需如此小題大做的。但陛下卻因為郭桓案一直心中憤懣,正好就借了這個機會,發泄心中怒火。”
“這背後的執棋之人手段端得是高明啊,居然連當今陛下都被算計在了其中。”
聽了李善長的這一席話,胡惟庸隻覺得頭皮發麻,心中又是驚恐又是害怕。
“老師,聽您這麼一說,學生也覺得這樁事情未免也太過於巧合了。”
“甚至於,學生感覺這背後,似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悄無聲息地在背後推波助瀾。”
“子中,原來你也是這麼認為的麼?”
李善長抬頭,目光灼灼道。
“我查閱了往年的卷宗,發現空印案並非要案,隻是說參與其中的管理有可能貪汙受賄——你要注意,是僅僅‘有可能’,而非絕對。”
“便是為了這個‘有可能’,陛下竟是給了錦衣衛滔天的權勢,讓其徹查全國。”
說到這裡,李善長彆有深意地緩緩補充道。
“有些事情,若是不上秤,便不過三兩五錢,入不得法眼,算不得什麼事。”
“可倘若一旦上了秤,隻怕是千斤萬兩都打不住啊!”
胡惟庸的心裡,忽然生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老師,您說……這一樁樁事情的幕後主使者,會不會是湘王朱柏?”
“湘王?”
李善長一愣,繼而趕忙思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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