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扶到車裡的。
舍友們七嘴八舌的圍著他,每個人嘴裡都不停,他聽不清楚大家在說什麼,隻覺天旋地轉,精神恍惚,似乎進入了一種沒有知覺的狀態。
手指是麻的,腦子是木的。
緩了好久,他對外界的感知才清晰起來,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癱軟似的往後一躺。
“小源,你彆昏過去!”
“沒……沒事。”他張了張嘴。
“怎麼回事?你是不是低血糖了!”劉南緊張的問道。
“可是我們剛吃完飯,怎麼可能低血糖。”
“呼~”
大家說著話,陳源長舒一口氣,終於是清醒了過來。
“有點暈,”他說,“彆吵了……大家,讓我歇歇腦子。”
聞言,幾人也安靜了下來。
“那我不定位了哈,剛才我找醫院在哪呢。”唯有權亞峰晃了晃手機小聲講道。
“不用。”
“好好好。”
車內一片寂靜,好在看臉色陳源是真的沒事了,他們緊張的神色也略有緩和。
他們不知道。
陳源哪裡是低血糖……他分明是被踏馬的氣懵了。
那會兒隻感覺急火攻心,呼吸也受影響。
一隻手沒撐住,竟直直的仰倒了。
「哢噠——」
緊閉的車門突然被打開,李冰好奇的往裡張望,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
“陳同學沒事吧……要不喝點水?”
“喝。”
“來,小源,我給你擰開。”
權亞峰接過來水,讓陳源咕咚咕咚灌了一整瓶,喝到瓶內一滴也不剩。
“好點了嗎?”
“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可能中暑了,”陳源胡謅道,看了李冰一眼,“飯也吃完了,李同學你是回學校還是去哪?”
“我去做家教,學生家裡。”
“那……亞峰,你開車,我們先把李同學送走。”
“好。”
李冰聽完這句話,大概明白了陳源是什麼意思,估計是覺得她是在場唯一的外人,有些話當著她的麵不好說。
女生心細如發,這點微妙的想法,她理解起來自然不在話下。
她點點頭,順從的坐上了一旁的副駕駛。
……
“拜拜,李同學。”
“好,再見。”
提著書包,李冰站在路口處跟幾個大男生擺手。
她完全不清楚,她一句話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麼戲劇。
等車窗升上,掉了個頭,她的身影消失不見,縱使權亞峰一直透過後視鏡去張望,也看不到一絲輪廓了。
“去我們上次那個江邊,呼吸下新鮮空氣?”魏真小心詢問道。
“行。”
“為啥去江邊,不回學校嗎?”權亞峰有些呆愣的扭頭看向陳源。
“你彆管了,”劉南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讓你開你就開,跟伱說了你也不懂。”
“行叭。”
大家能成為朋友,自然是有一定的默契,隻是這一點永遠無法體現在遊戲裡的配合上而已。
轉眼間,到了江邊。
漸入春季,晚上雖有涼意,可已經感受不到寒風凜冽,一呼一吸間確實能感受到空氣的清冽,未完全泛起浮藻的江麵沒有臭味,魚腥味也聞不到。
陳源下了車,扶著一旁的欄杆,內心百感交集。
情緒太過複雜,實在無法排解。
肆虐的風,從波光粼粼的江麵上拂過,吹亂他慵懶的劉海。
這張清秀的臉頰上,不時湧上痛苦的神情。
人常說,傷害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毀掉他最相信的東西,陳源在並不豐富的人生閱曆裡,最相信的無非是真心可以換取真心,換一種方式來說,他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愛存在。
這不是幼稚,不是偏執。
而是一股信念。
如果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愛,如果它僅發生在虛構的故事中,並非現實,那豈不是他要麵對和所有人一樣的命運——娶一個並不滿意的愛人,過出軌、吵架、相看兩厭或是麻不不仁的生活。
假若不存在靈魂共融的愛,那人該有多麼孤獨,那他將永遠無法展現自己並不光彩的一麵,無法坦言內心的煩惱,就這樣過數十年,之後死去。
他相信,會存在那麼一個人,自己和她可以有百分百的信任,相濡以沫的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背叛、沒有隱瞞、可以放肆的展現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不可告人的肮臟與齷齪。
她理解。
她包容。
她愛他一整個人,缺點也好,優點也罷。
兩人就這麼相攜相伴,走在這並不是一路坦途的人生道路上,哪怕是身處潮濕陰鬱的出租房裡,也給對方一點溫存……鼓勵著,告訴他我們會有很好的未來。
哪怕沒有,也有彼此。
陳源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找到這樣的伴侶了。
他從小到大,知榮辱、知禮節、知廉恥、三觀正確、年年拿三好學生、從不亂搞。
他為即將遇到的,未來的那個愛人,保證自己的乾淨優秀。
等到見到對方,可以自豪的表示:
“我從沒有談過戀愛,你是我的第一任。”
結果,到最後卻是這樣一個懷著無限期盼的他,被狠狠的玩弄的故事。
這是現實嗎?這是的。
這很不公平。
一切的自尊自重自愛的秉持,全成了笑話。
沒有人考慮他的感受。
他像一個任人爭搶的物品,誰願意要就歸誰。
他像一個沒人登錄的賬號,誰有空誰上一下。
今天姐姐有空姐姐上。
明天妹妹閒著妹妹玩。
陳源想到這裡,忽然苦笑一聲,他歎著氣往台階上一坐。
“真有意思……”他喃喃自語。
再精妙的謊言,也騙不了充滿懷疑的一個人,但是粗製濫造的謊言,有一百個漏洞,卻騙到了百分百信任薑老師的他。
什麼雙重人格……
陳源覺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他拿起一旁的小石子把玩著,發呆,儘可能的放空自己。
說實話,這個時候陳源有點想哭,臨到頭來他最多的情緒不是無法壓製的憤怒,而是難過、委屈,如同被人拋棄的小孩子……可男人怎麼能哭呢?
大家都說,男子漢流血流汗不流淚。
哪怕被人騙,也要自嘲一下重新打起精神才是,最好剝奪掉委屈這種情緒。
自己這時候應該麵無表情的忘掉這件事,從容去麵對。
可是……可是自己明明那麼喜歡薑老師,她怎麼忍心,毫無罪惡感的表演著,去欺騙一個滿是真心的人啊?
她沒有感情嗎?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她知道,自己這樣會讓人討厭的,難道她不在乎被自己討厭?
是啊。
她都這樣玩弄彆人感情了,還說什麼討不討厭……或許她覺得嘻嘻真好玩,可以當金馬獎影後了。
陳源無意識的拿著小石子在台階上,劃啊劃。
劃出一道道白痕。
“吹吹晚風是不錯哈,緩解一下中暑。”權亞峰張開雙臂,享受的說著。
“中尼瑪的頭,大冬天的中什麼暑,滾一邊去。”劉南罵了一句。
聽見罵聲。
魏真和陳源頓時“赫赫赫”的笑了起來。
隻是笑著笑著。
陳源扭過頭,對著漆黑的江岸,他鼻子猛的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