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光真如一柄飛逝的箭矢，隻聽“咻”的一聲，無所覺察之際，銳利的箭尖已遁入各家各戶的門楣。
凡是箭矢掠過之地。
湖麵凍結，枯草生霜，刺鼻的硝煙味彌漫街巷，連貼的緊實的春聯，都被它的凜冽之氣刮的邊角卷起。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陳源早晨醒過來的時候不是自然蘇醒，而是睡意昏昏沉沉的時候，被外麵“啪”“啪”，“啪”，一聲又一聲彷佛永不消停的炮聲吵醒。
“誰家的小屁孩啊！煩死了！”
這天早晨，又被吵醒的陳源拿枕頭捂住耳朵，性格溫馴如他，也終於忍不住了！
……
吃膩了吃煩了也必須吃，因為大街上哪怕是超市都歇業了。
哪怕被薑凝說她為愛輕賤。
這圍巾用了極粗的毛線編織，通體呈深藍色，尾端的位置有一個栗子大小的漫畫牌牌。一眼看上去，就讓人覺得這一定是手工編織的！因為流水線織出來的沒有這麼多瑕疵……
而那個漫畫牌牌，樣式是一個男生端坐在板凳上，手裡攥著一個繩子，繩子則被係在另一個女生的脖子上。
“放炮仗怎麼了？今天大年三十，你讓它放唄，再沒多少天都該開學了。”
嚼到嘴裡，口感那叫一個熟悉。
愛一個人，不論怎麼付出都是幸福的。
光是想，陳源已經要捂住胸口了。
“這麼輕？”
……
被他懟了一句“你是狗嗎？”
他這麼急著去拿快遞，當然不是買了什麼逆天的小玩具，而是他親愛噠貼心噠可愛噠瑤瑤醬，為他準備了一份極有意義的新年禮物。
“陳源，你要死啊你！”
陳源掂量兩下，頓時覺得可能是一件衣服，或者一個貼滿照片的手賬本？
衣服的話，那必定是萌萌噠情侶服！印著巨幼稚圖案，三個大字一個箭頭。
陳源走進去，沒等開口說話，那四十多歲的老阿姨便頭也不抬的開口問：
樓下的小巷子裡，圍聚了一堆七八歲的小孩子，有幾個鼻涕還掛在唇角上，穿著極其厚重的襖。
隨著「出庫成功」的冰冷電子音響起，陳源的懷中已多出了輕巧的快遞盒。
“那多早以前的事了，我初中就說不吃豆沙餡，隻有小時候愛吃甜食。”
地上還擺放著一個有骨頭圖案的小盆。
他將穿上棉拖裹了個羽絨服，徑直朝樓下去了。
陳源一米八幾的個頭，這幾個小子恨不得沒到他腰部，哪怕一手抓一個也毫不費勁。
陳媽一臉疑惑，因為陳源嘴裡銜著包子就往外跑。
“尾號多少？”
但感受到最多的，還是那份飽滿的、蓬勃生長的愛。
從此相攜相伴，千金一諾。
進門後，陳源一溜煙跑到了臥室裡。
“我給你拿……”老阿姨捧起手機操縱一番，然後往放置快遞的架子上走去，沒多大會抱過來一個盒子，“逆風快遞？”
“啊！放開我放開我！”
突兀的，一聲訓斥從家屬樓的拐角處傳來，拎著一個玻璃缸的陳媽橫眉冷豎。
短視頻上，有那麼多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不得好死的例子。這社會好似男女之間無法調和，每次有新鮮出爐的關於戀愛的例子出現，總會有一堆人或辯駁或怒斥。
他們手裡抓著一盒又一盒炮仗，有的被插到雪裡，有的被隨意拋向天空。
一轉眼居然到了大年三十了。
她就會站在原地像犯了錯。
這些天他很想念女朋友，當然女朋友也很想他，可隻能通過視頻電話互訴思念。
高考倒計時逐漸逼近的掙紮，暑假青澀甜蜜的戀愛，步入大學後的嶄新生活以及一個站在眼前的那麼耀眼的女朋友。
“我去拿快遞，馬上回來。”
……
他生平第一次收到這種禮物，一時間不知道該湧出什麼樣的情緒才算好。
他走過去，一把就給小豆丁薅了起來，高高舉起。
一口咬開噴香的包子，溜薄的皮，滾燙的餡，肉和粉條彼此相融，鬆散又不實緊實。
“大早晨的你們煩不煩啊，這麼有精力？不在被窩裡睡懶覺。”
薑凝就不會準備這樣的小情趣，哪怕有，也是生活中偶然所作的舉動。
陳源的手指蹭在柔軟的圍巾上，感受著每一個針眼處的凹凸，斜斜密密織起的圍巾那麼輕易的在他心頭開出一朵花來。
好似，隻要跟陳源在一起，那麼她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
騎上陳媽平時賣菜的小小電瓶車，陳源的長腿都有些無處安放，可絲毫不影響他一路疾馳，幾分鐘便到了快遞站點。
默默念出盒子貼著的商標名稱以後，陳源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
一張張照片，一次又一次幸福的回憶。
這就是他從懂事開始到步入大學，夢中都在幻想的戀愛。
恐怕，在準備盒子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壞笑著，想象陳源打開外包裝時的驚訝了。
這樣，兩人並肩走在街上的時候，便可以堂而皇之享受彆人羨慕的目光。
他手上繼續點炮仗的動作卻是沒停。
往後，兩人的關係也正如那時的對話一樣。
隻要他開心。
“啊，我害怕高，給我放下來吧……哥，求你了哥。”
僅肉眼可見，陳源就看到兩處線織錯了，係了一個死結在那裡，怪有喜感。
不管男女，大家都認為付出成了世界上最傻的事。
從學會操控雙手默契的配合，到完成所有步驟織出像模像樣巴掌大的一塊圍巾，她用了半個多月。
陳源迫不及待想撕開看一下，但是他覺得在街上撕太沒有儀式感，於是匆匆忙忙趕回了家。
將扣住盒子的頂放到一邊，滿心期待的往裡一看！
預想中，那讓人春心萌動的衣物並沒有出現，相反，一個幼稚的、甚至顯得有些粗製濫造的圍巾映入他的眼簾。
承載著這些天的記憶。
他想了無數種禮物，打死沒有想到是這一種！
陳源的臉頰頓時微微漲紅，一個人在臥室中呆滯著。
手賬本的話……
她像一縷柔媚的風，像一束炙熱的光，不管陳源是否願意，最好是猝不及防著，便歡喜的湧來。
陳源吃痛，可大腦中還是一片恍然。
一個個，裹得跟縮小版的大白一樣。
哪怕擁有世界上再堅硬的、如鐵一般心臟的男人，也會被這些照片所軟化……跪下捧起手賬高喊著：“純愛無敵啊老子要哭了嗚嗚嗚。”
她什麼都願意做。
外麵刮著這麼冷的風，這些小鬼頭跟渾然不覺冷一樣，看見領頭的小豆丁被拎起來，還擱那歡呼雀躍看熱鬨。
他乖乖的給小豆丁放了下來。
這些天新鮮蔬菜停止供應，隻能吃存貨。
“這麼體貼。”陳源喃喃自語，下意識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略微調整了一下心態以後，才伸出手來。
“馬上，等我一下。”
有個戴著毛茸茸帽子的小豆丁，手裡拿著燃香，看見陳源嘿嘿笑了一聲。
“過年了快遞還開門啊？”
陳源看著這條一點兒也不完美的圍巾，忽然間，心臟如同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他想起兩人那次在車裡的對話，開心的薑瑤不知道怎麼表達戀愛的喜悅，她恨不得吃掉男朋友讓他到肚子裡，好永生永世待在一起，最後為了讓他感知到這份喜悅，在他手上留下一排牙印。
她不斷想象著陳源收到她親手織的圍巾那個畫麵，以此做激勵，咬著牙一點一點的去做。
瑤瑤一定是把他們拍下的那些美好照片，全部集中到了一起。
陳源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人，他沒有那麼多的騷話要說，沒有那麼多小情趣讓薑瑤感到浪漫，十八歲的他，連從喉嚨裡發出舒爽的喘息都要嗚咽著。
“欺負小孩乾什麼呢！”
“吃午飯啊小源……你又進臥室乾什麼？”
陳媽端來了一大籠剛蒸出來的包子，這是去鄰居家跟其他女老師一起合力蒸出來的，今年的最後一屜，往後幾天，囤在這些冰箱裡的包子會成為一家人的主食。
陳源默默拿起圍巾，感受著她親手編織出來的這份溫暖，內心已經完全被軟化了。
他直接將包裝盒放在書桌上，然後蠻力將最外麵那一層防灰塵的塑料給撕開，緊接著一款讓人大跌眼鏡的盒子映入眼簾。
到底是什麼呢？
突然有些走神。
薑瑤送給他這個禮物的用意是乾什麼？
不會是讓自己寂寞的時候……
“姓陳沒錯吧？”
“慢點吃，你坐這消停會得了，拿著包子又往哪跑？我還打算炒倆菜呢？”
哪跟瑤瑤一樣，特意選在新年這一天，等了好久都沒有提。
“源哥你醒了。”
一旁陳媽道：“以前伱不是愛吃豆沙餡的嘛？我還特意多拿了一些。”
“汪~”
可薑瑤不在乎這些，她隻想，毫無顧忌的擁抱陳源的一切。
喜悅嘛？感動是完全大於喜悅的，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也有那麼一抹心疼。他大概能想到薑瑤為了織出這像模像樣的一條毛巾，費了多少力氣。他甚至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回報這份不計得失的付出。
薑瑤精心準備的禮物，如今妥善的擺放在陳源的眼前，她甚至故意用了一個特彆的盒子，看起來確實是瑤瑤做得出來的事情。
陳源從小就吃這樣的肉包，比起來大街上賣的那些，自家蒸的雖然不雪白，但內外都透著健康的小麥色。
“2200。”
枕頭根本抵擋不了鞭炮聲音。
小縣城自然沒有大城市那麼好，新年之際還有不停業的大商場。
戀愛的甜蜜與酸澀，離彆的惆悵和苦惱，距離數千公裡的漫長路途。薑瑤再一次將心臟剖開，向他展示，或者是用震耳欲聾的聲音宣告，告訴他：
她從不覺得這樣浪費掉無數時間的事情是感動自己，她從不覺得不計後果的付出廉價。
她有在好好的，認真的對待這段戀愛。
陳媽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海邊、街頭、路燈下、金色沙灘與鬱鬱蔥蔥處的莊嚴廟宇，他隨意站在一處，帶著略微靦腆的笑。
而薑瑤總是攬住他的手臂，明媚的笑著。
陳源伸手去拿熱氣騰騰的包子。
成功的那天，薑瑤快要哭出來了。
人在孤獨的時候會格外渴望愛。
“我不吃豆沙的，我要吃豬肉粉條的。”
陳源“砰”一下關上門，在樓道裡腳步匆忙。
“應該是。”
“媽……我沒欺負他，誰讓這小子每天領頭放炮仗，人睡個覺都睡不好。”
也是這個耀眼的女朋友，讓陳源開始那麼憧憬以後的生活，期待長大以後，期待兩個人最終走到婚姻的殿堂。
“超薄……無痕少女運動……套裝蕾絲款……”
中午。
他從抽屜裡拿出折疊的水果刀，剌開密封的並不嚴實的膠帶。
再也不會出現“請問先生這是你小姨嘛？”這類荒唐至極的事情！
陳源當然認得這幾個小朋友，全是學校家屬樓裡鄰居家的孩子，父母也大多是老師。
「我男友→」「←我女友」
一個字，清晰明了的表達一切。
愛，怎麼會廉價呢？
“彆放了彆放了！”
隻要陳源不開心。
陳源也是今天上午睡醒後才剛知道。
成為彼此要珍重一生的愛人。
“就你小子天天領著放炮仗，吵死了，看我怎麼好好教訓你。”
而後劈裡啪啦的聲音就響起來，每響一下就讓人大腦“嗡”一聲，連心臟和肝膽都一同顫起來。
“開的開的！”
薑瑤說過她要買。
但主動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為什麼薑瑤從不覺得疲勞，大概是因為她由衷覺得：
總是薑瑤來主動，他生澀應對。
去年，這一整年是他最難以忘懷的。
跟著小晚，一點一點的學習織圍巾的技巧。
先是拿一些線團練手，但笨拙的兩個手跟豬蹄一樣，往往感覺大腦宕機無法操控它們。薑瑤一開始還能忍受，但漸漸的愈發不耐煩，她沒有堅持做過太多事情，被為難了幾次後放棄的念頭越發鮮明。
傳聞中，女朋友給男朋友織的圍巾哎！
他大概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年如此多的改變。
“哢”的一聲叉好車子。
薑瑤從來沒讓陳源擔憂過那些，她一次又一次，毫不停歇的邁開步伐，走向隻要有他的地方。
實際上，薑瑤為了織出這份圍巾，還真的費了很大的勁，她之前從沒有做過手工，針線活更是一竅不通。
瑤瑤會送什麼呢？
要說瑤瑤就是有情趣，小陰謀小詭計玩的彆開生麵。
但她還是堅持下來了，扔掉織的一團糟的線團後，第二天，重新拿了起來。
想到這裡，陳源再度跨上電瓶車，臉上已經繃不住有笑容了。
陳源沒有試圖將圍巾戴在脖子上，無比複雜的情緒奔湧在他的內心。
“沒錯。”
有段時間，她直播完以後，下午要去小晚那裡。
潔淨的臥室裡。
陳源不知為什麼，感覺心臟被人狠狠的攥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