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指環隻是死物,想要在其中維持真氣的存在,六七十年而不消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能量自行消散的速度,比精神烙印要快得多。
她的心靈進入“神意空冥”的境界,變得晶瑩剔透,無有遺漏地探入指環的最深處,七件寶物的中間。
下一刻,七寶指環自動地震鳴了起來,不是在現實中,而是進入了一個虛幻的精神空間。
趙青的意念倏地擴展,仿佛直延伸向無限的遠處,投入了一片赤紅與藍白色相間的天地之內,聽到了一個陌生老者的話語聲。
“小無崖,你能夠進入到這一片神念世界內,看來是已經突破到了先天至境,初涉天人之道,達到了為師的期望。”
“接下來,你繼續進行原先的修行方式,並可以試著調整周身交感的小天地,開始思考天界雛形、人界雛形之間的融合,具體應該如何達到最高的契合度。”
“另外,未來天人初次交彙,凝聚陰陽元神的關鍵步驟,你也可以提前思慮起來了,選擇應該走上怎麼樣的道路。”
“每一個修行者的元神,都有著細微的不同之處,在能力上有所偏向,這正是因為它們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內容已經說完。
下一瞬,這一片紅藍相間的世界,忽然間裂成了兩片,赤紅色的天空向上遠離,藍白色的大地向下沉陷。
中部倏然出現的虛空,仿佛形成了一個吞噬一切的墟洞,將趙青的部分意念吸入其中,並以驚人的速度越過茫茫的黑夜,橫過河流、平原和海洋,投入到一個荒島中的石山之內。
那是一種模湖而遙遠的玄妙聯係,令趙青恍忽間看到了在漆黑洞窟的背景下、一位道袍老者的形象,還似正對她欣然微笑。
這怪異無倫的情況一閃即逝,快速得似乎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卻像一塊巨石,狂擲進入趙青波平如鏡的心湖,激起濺空的水花和波蕩的漣漪,令她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方才完全回過神來。
……
與此同時,南海的一座孤島,島上有一座高聳的石山,山上鬱鬱蒼蒼,生滿樹木。
山中澗水湍急,激石有聲,在山澗源頭處、一道自十餘丈高處直掛下來的瀑布後方,有一條依著山腹中天然洞穴修鑿而成的甬道,有時甚是狹窄,有時卻豁然開闊,通往一處中空的山洞。
洞中分為二十四個石室,周圍的環境中,流水之聲淙淙錚錚,清脆悅耳,如擊玉罄。
隨意進入到一個石室內,燃起照明用的火把,便能看到室內石壁上刻著的一個個圖形。
如有人盯著任意一個圖形看去,便會陷入其中,覺得圖中姿式,實可解答自己長期來苦思不得的許多武學難題,但這姿式到底如何,卻又朦朦朧朧,捉摸不定,忍不住要凝神思索。
最後一個石室內,一位身穿藍色道袍的老者靜靜地站在一塊打磨光滑的大石壁麵前,右手食指輕輕抵在壁上,散發出一種仿佛永恒不變的氣息。
這塊石壁的表麵,刻有密密麻麻的字跡,若是凝目看去,字跡的一筆一畫似乎都變成了一條條蝌蚪,在壁上蠕蠕欲動,或上躥、或下躍,姿態各不相同,千變萬化,難以捉摸。
不知為何,周圍的一切,如字跡的跳動、流水的淙淙聲,彷似在另一方世界內進行,與老者全不相乾,恍若隔了一段無比遙遠的時空。
下一瞬,老者收回正準備刻字的手指,靜如止水的麵容上,忽地閃過難以掩蓋的驚訝。
他的兩眼陡然亮起,有如夜空中星閃的奇怪光芒,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室。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知不覺,就過去這麼久了。嗯,比我預計中的早上了十多年。而且,氣息似乎不太對勁?”
他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在山腹中的通道內移動著,口中輕聲自語道:“看來,下一版經文的創作,還是等到我自中原返回來再說吧。”
隻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老者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裡許之外、荒島邊緣的一塊巨岩頂部,朝著遠方凝望而去。
他的腳下,潮浪一重一重的相繼而來,打上巨岩,濺起高達數丈的浪花。
……
“趙姑娘?”無崖子看到趙青陷入了失神的狀態,有些擔憂地出聲問道。
“沒事。”以趙青此時的精神境界,其實並不會被逍遙子在指環中遺留的手段乾擾到多少,之所以有部分意念受到影響,正是她主動配合、想要探尋的結果。
如果使出“陰陽切割”的劍意,她完全可以瞬間斬碎這個數十年前留下來的精神烙印。
真正令趙青長時間才回神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她陷入了關於逍遙子話語的思考之中。
在她的判斷中,逍遙子所言的先天至境,大概就是明玉功達到第九層,偶爾能進入引動天地之力的狀態,觸及到“天人交感”的境界屏障。
所謂的天界雛形、人界雛形,應該分彆是“天人交感”能影響的周圍環境,與人身體內的精氣神總和。
調整天人雛形,使其在融合時達到最高的契合度?天人初次交彙,賦予元神以意義,決定它能力的偏向?
似乎與主世界中斟戈無寒所說,六氣境之下,打好基礎至關重要,要走上最適合自己的道路,頗有相似之處。
所以,自己的元神,應該賦予它怎麼樣的意義呢?另外,有天人間的初次交彙,是否還有再一次的交彙?
趙青心中暗暗思索著這些問題,不由得驚覺有關接下來修練的具體路線,自己還是太過於散漫,抱著走一步是一步的想法,不夠謹慎。
話說回來,觀逍遙派的功法,似乎並未有向至陰無極或至陽無極發展的方向。
童姥所修的“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主攻手少陽三焦經,且能輕易使出陰陽兼具的生死符,應該並非純陽屬性的內功,大概率隻是偏陽。
北冥神功、小無相功,兩者皆是陰陽互濟的上乘內功,對陰陽屬性沒有格外的偏向。
然而,據趙青所知,在黃易係列世界中,能在早期就維持陰陽平衡,卻依舊能破碎虛空的情況,除去了《戰神圖錄》以外,似乎就隻有靠丹劫水毒開掛的燕飛。
這兩者早期的陰陽平衡,多半也並非否定了至陰至陽無極的理論,而是因為,其所修的內容,正是至陰無極與至陽無極的雛形。
要知道,“至陽無極”乃毀滅和死亡的力量,“至陰無極”則為成長和生命的力量,與未臻無極狀態的“陽主生,陰主死”恰恰相反。
依據這個特征,趙青基本上可以肯定,逍遙派的這三門內功,多半都無法修出無極雛形,需要加入彆的要素,方才能臻至陰陽雙無極的巔峰至境。
不過,無論逍遙子的路線是否正確,對方畢竟在武學上走在了前頭,所以,她也生出了搜尋逍遙子去向、找他請教談論的強烈衝動。
想了一想,趙青把逍遙子的相關話語,與感應的畫麵,轉述給了邊上的無崖子。
“原來如此。”
無崖子顯露出激動的神情,道:“隻有我在初涉天人之道後,才能看到師父留下的精神印記,了解到接下來的修行步驟。看來,他定然是在世間的某一個角落等待著,並未仙逝!”
“所以說,逍遙子前輩如果能夠得到消息,應該會出來尋找你,進一步教導你相關的修行內容?”趙青看向對方,開口詢問道。
無崖子點頭道:“應該就是如此了。隻是可惜,我的天賦有限,並沒有達到師父的期望。”
趙青心念微動,看起來,如果無崖子沒能達到這個境界,引動指環中的精神烙印,逍遙子也就不會再次出現。
不知道,自己的觸發,有沒有相同的作用,也能讓逍遙子出來尋找?
如果不能的話,那個一閃而逝的畫麵中,海上的荒島,就是自己唯一的線索了。
……
在木屋內待了幾乎一天,趙青重新走了出來,看到了外麵黑暗的夜空,與動手搭了間茅草屋、坐在屋簷下等候的巴天石,以及重新擺起了珍瓏棋局、在複盤琢磨的蘇星河。
“趙姑娘,師父不是說要傳授你本派武學嗎?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蘇星河瞥見出來的趙青,不禁有些吃驚地道。
隨即,他摸了一把自己咕咕作響的肚子,方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沉迷棋局之中,實際上已經過了很長時間。
“是結束了。”趙青澹澹回道:“蘇先生,你師父已決定前往太湖一帶,尋找適合的傳人,讓你多加配合,提前準備好工具。”
“適合的傳人?”蘇星河神色微變,想是聯想到了什麼,忽然間滿臉悲傷之意,苦澀地歎了幾口氣。
在他看來,師父如果找到了適合的傳人,又有趙青幫忙向丁春秋複仇,可謂執念全消,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恐怕大限將至,活不了多久了。
“星河?多虧趙姑娘的治療,我的傷勢已經好多了。”就在這時,屋內傳出來了無崖子精神勃發的聲音。
緊接著,木屋的板門緩緩打開,無崖子坐在一輛簡易的推車上,伸手在輪子上微撥,自行開了出來,來到了蘇星河的身邊,伸手拍了拍對方因激動而顫抖不已的背部。
在趙青的啟發下,隻用了片刻的工夫,他使出真氣化刃的手段,將木屋房間裡的板壁拆了大半,做出了這一輛簡易的輪椅推車,實現了能夠自由移動的目的。
當然,如果學段延慶那樣,拄兩根長拐施展輕功的話,在恢複到四五成功力的發揮後,無崖子自然也可以輕易做到,不過像僵屍那樣蹦蹦跳跳,就缺少了幾分瀟灑的感覺。
“這位老先生,就是無崖子前輩嗎?”巴天石抱拳行禮,在邊上道。
趙青點頭表示肯定,開口補充道:“我準備去蘇州幫無崖子先生尋訪親戚,順帶著也查一查姑蘇慕容犯下的武林桉事。巴司空,你就先回去,向鎮南王稟報吧。”
……
六七日過後,趙青、無崖子、蘇星河三人,來到了蘇州城外。
這時正是三月天氣,杏花夾徑,綠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風吹在身上,當真醺醺欲醉。
一行人來到此地,無崖子自然是為了見上趙青所說的合適武學傳人、自己的外孫女王語嫣一麵,此外,三十多年未見的女兒李青蘿,他也頗為想念。
而趙青此次前來,其實還有找到曼陀山莊內琅嬛玉洞、參合莊內還施水閣,瀏覽其中藏書的目的。
另外,據她所知,大概再過上幾天,丁春秋作為李青蘿名義上的“父親”,就會到曼陀山莊內翻看小無相功秘籍,試著習練。
自己一行人提前來到了曼陀山莊,正好可以等他送上門來。
沿途的這幾天,趙青與無崖子交流的方向,從武學漸漸轉到了醫術、陣法方麵。
在她看來,這兩項技藝,同武學的聯係可以說相當緊密。
尤其是自己涉獵不多的機關陣法,什麼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在對手不了解的情況,能發揮出來的威力還是挺不錯的。
如果學習一番,觸類旁通之下,或許還能給自己的武功帶來一些啟發,創出什麼“一人成陣”之類的法門來。
此外,關於陣法機關,回到主世界後,或許哪天探索古代遺跡的時候,說不定就能用上。
“唉!曼陀山莊的位置,究竟在太湖的哪裡呢?”太湖的邊緣,蘇星河沿著道路向人打聽著,無崖子則坐著輪椅,跟在他的身後。
在旁人看來,倒是前者年老得多。
“趙姑娘,聽你所言,姑蘇慕容家的一個婢女,是我大弟子廣陵所收的徒弟?”
找了半天無果,蘇星河心中暗暗思索,將自己隨身帶著的一具七弦古琴遞給了無崖子,想讓師父一展絕世琴藝,將阿碧給吸引過來。
隻要對方繼承了康廣陵對琴藝的三分熱愛,在聽到這等堪稱世間巔峰的樂音時,就會自然而然地找上門來,想在近處聆聽一二。
琴聲在湖水的邊畔飄蕩,有時流水行雲,鳥翔虛空;有時俯首低鳴,若深穀流泉。
琴音千變萬化,輕柔處若現若隱,頓挫間神韻微妙,就算對音樂沒有感覺的人,也禁不住心神皆醉。
一曲奏畢,再奏一曲,並在深厚內力的激發下,音傳十數裡,悠遠綿長,令邊上傾聽的蘇星河,完全陷入了其中。
果然,在兩三個時辰過後,湖麵上漂來一葉小舟,一個綠衫少女手執雙槳,緩緩劃水而來,纖手皓膚如玉,映著綠波,便如透明一般。
她向著岸邊彈琴的無崖子望去,眼神敬慕有加,對於這位在音樂上勝己十倍的老者佩服不已。
“這位姑娘,你可是琴癲康廣陵的傳人?”
趙青見到想出這個主意的蘇星河暫時還反應不過來,便向著劃舟少女揮了揮手,招呼道:“這兩位,分彆是你師父的師父和師祖。‘聰辯先生’的名號,你應該聽說過吧?”
以康廣陵尊師重道的程度,雖然他已被“逐出師門”,但並不會刻意隱瞞自己曾向蘇星河學藝的經曆。
少女劃著小舟,漸近岸邊,開口回道:“這位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說話聲音極甜極清,令人一聽之下,說不出的舒適。
她約莫十六七歲年紀,滿臉都是溫柔,全身儘是秀氣,正是姑蘇慕容家中,服侍慕容複撫琴吹笛的小丫頭,阿碧。
阿碧朝無崖子與蘇星河打量了一會兒,似乎是相信了他們兩人的身份,點了點頭,又開口問道:“你跟兩位師祖,有什麼是阿碧能幫得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