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明白吳國秘衛向上撩劍的原因,倘若老者顧忌扁諸之劍的銳利,被迫得以矛抵擋,必然被震向高空,而他則可以借力轉向,趁機擊破邊上的車輛。
然而,對方的目的,並沒有就此得逞。
隻見第三輛的車廂轟然炸開,那個身如鐵塔的壯碩老者攜著一麵八尺見方、厚逾半尺的青銅大盾,一腳將附近地麵踩得下沉了兩尺,掀起滾滾塵土。
他斜向上躍起,宛如化作了一顆疾飛而至的隕石,朝著敵人的側麵衝撞而去。
若是吳國秘衛不肯及時收力閃避,勢必被這麵重達數千斤的大盾,在持盾老者全力爆發的撞擊之下,震爛震碎半個身子。
與此同時,持矛老者暴喝一聲,躍至空中,手中長矛再次幻化出滿天殘影,一時間方圓數丈儘是紅芒,封鎖住了吳國秘衛避開盾擊的方向。
來自天上地下,矛與盾的合擊,時機幾乎把握到了極致,敵人似乎已無法可逃。
於是,他忽然間仿佛自中間裂開了,分為了兩道虛幻的身影,一道收劍直刺,如穿過一張薄紙般,洞穿了側麵襲開的青銅大盾;另一道仍向上而掠,與長矛的矛尖對撞在一塊。
持盾老者急運勁力,將大盾向垂直於劍麵的方向下砸,使得虛影為保護兵器不受損傷,一刺即收,在電光火石的時間內逃得了一劫;
持矛老者則居高臨下刺出了長矛,與另一道虛影的劍身相撞,熾熱的罡風不斷爆裂,響聲驚天動地。勁氣激濺,往四方瀉泄,其威勢似令周圍的地麵震動搖晃。
這一擊雙方不分高下,互相倒飛而出。
「分靈化形光天劍!」兩道虛幻的身影合而為一,瞬間又分了開來,一分為三,對上了兩道仿佛劃破空間而來的赤紅色戈影,與再次攻來的重重矛芒。
鉤、啄、撞、格……火星火屑四濺,往地麵、上空、附近的馬車噴射,仿佛整個空間都被火光填滿。
與用料極多的青銅盾不同,彭氏的這幾件戈、矛在材質上要堅硬許多,能夠與扁諸之劍這樣的利器短時間相擊對攻。
之前險些受創的持盾老者長吸一口氣,與另一名空手枯瘦老者在邊上遙遙支援,將擊發而出的罡風,融入持矛老者與持戈老者三人的罡氣場內,傳勁攻敵。
伴隨著重重令人目眩的劍影劍氣,一陣陣熱浪向外擴散開來,大蓬的火屑木粉衝上十數丈的高空,如爆開了最燦爛血紅色的煙火。
趙青右手緊握劍柄,左手搭著邊上鄭旦的手腕,安撫著她緊張擔憂的心情,全神貫注地在十多丈外旁觀著這場激烈的戰鬥。
她在從這幾位高手的出招收招、罡氣的運使與戰鬥方式中汲取經驗,並不急於出手。
春秋五兵,分為車五兵和步卒五兵,共有戈、殳、戟、矛、弓矢、鉞、盾、劍八種兵器。
其中,戈無疑是當世最盛行的兵器,而矛則稍次之,劍在歐冶子振興了鑄劍之道後,隱隱有追趕而上的趨勢,但終究還差了不少距離。
當今天下,善使戈法的高手雖稱不上占據了半壁江山,但也有大約三分之一的數量,日後定然能夠遇上不少,現在正好提前熟悉一番。
此外,通過揣摩罡氣場運行方式的細微之處,與吳國秘衛劍法的變化,也能給自己接下來的出手,多增添幾分把握。
敵人所使的「分靈化形光天劍」這門劍法,也確是她前所未見的絕世劍術,似乎直指劍氣的本質,靈性十足,且融入了高明之極的身法變化與精神幻象,在實戰中效果無比驚人。
雖然在她的細細觀察中,吳國秘衛的實力應該隻是罡勁第二關中的巔峰層次,卻能以一敵五,絲毫不落下風。
不過,那個名叫彭離的煉氣士,還有一口飛劍一直沒有出手,等到他也加入了戰場,吳國秘衛終究難以匹敵。
正當趙青心中暗暗思索時,忽然,撕裂空氣的巨大爆響聲傳來,一柄深紅色的短劍不知何時出現了吳國秘衛五道虛影之一的胸前數尺,瞬息間便要貫穿而入。
在此關鍵時刻,另外兩道虛影當即消散,敵人顯露出了實體,硬扛了一記攻向左臂的戈啄,將扁諸之劍及時收回,貼在胸前,在千鈞一發之下擋下了這一記蓄勢已久的飛劍。
飛劍正中劍麵,釋放出了有如天雷地火爆炸般的力量,吳國秘衛緊緊抓住手中的扁諸之劍,整個人像被狂風刮起的飄羽般,被震得斜向上飄飛了五十多丈,方才有了下墜的勢頭。
彭氏六老中實力最強的彭離第一次出劍,就識破並命中了敵人的真身,雖未成功一擊必殺,但也讓對方被迫承傷抵禦,將其震到了無從著力的高空之中,改變了之前僵持的局麵。
趙青隨手發出一道陰寒真氣,將在餘波的熱浪下自燃而起的車簾,上麵的火焰撲滅,並向外遠望而去。
在她的感應中,彭離剛剛使出的飛劍,應該是被輸入了蘊含著雷霆烈火之力的巨量劍氣,隨後激射而出,轟然引爆。
這種飛劍的使法,恐怕需要一口特彆打造而出的飛劍,劍身必須由某種相當能吸收容納能量的未知金屬所鑄,基本上隻能使出一招,一擊必殺。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飛劍之術威力大則大矣,對自己並沒有多少啟發,而且飛劍的回收相當麻煩,似乎有些雞肋?
畢竟正常的金屬,就算是玄鐵寒鐵,也無法像這種未知金屬那樣不斷吸收能量,而幾乎不流失。
不過,此法與《天兵煉形引氣法》中的蓄氣階段,頗有共通之處。
將自身積蓄的大量劍氣導入神兵之內,引導神兵壓縮將其壓縮凝聚,以發出超乎尋常的一次攻擊,也正是功法中記載的秘法之一。
……
持矛老者低喝道:「結火行五獄陣!」兩足一屈一伸,點在身後青銅大盾的麵上,箭般彈射而出,騰空直往即將墜落在四十丈外的吳國秘衛撲去。
那名手掌上覆了一層白骨的老者大喝一聲,運勁跟在同伴身後,迅速兩個起落,在落地點旁斜衝而起,手掌上的骨質由白變黑,施展出了一套大開大闔的掌法。
他每一掌拍出,都帶起一個灼熱的氣旋,氣旋和氣旋互相衝擊,形成了更大的旋渦,發出了驚人的吸力。
吳國秘衛在空中受到牽引,被迫與持矛老者交手一擊,口中一聲冷哼,就要向遠處村落奔去,逃出圍攻。
可惜,就是因為這一擊花費的時間,令他慢上了一步,持戈持盾的三名老者緊隨而至,全力釋放出了自身熾熱的罡氣場,共同封鎖住了方圓十丈的每一寸空間,將其及時攔截了下來。
下一瞬,彭氏五老將吳國秘衛團團圍住,一齊朝他的方向位置猛噴一口血霧,形成了五道如牆如堵的火勁。
五名老者的肌膚猛然變得通紅,原來就炙熱無比的罡氣場竟然在緩緩升溫,並互相聯接在了一塊,阻住了吳國秘衛逃離的所有方向,並隨著五人向中心的彙聚,逐漸向內壓縮。
吳國秘衛的身形終於第一次停了下來,顯露出了他的身材容貌。
正如大多數人對世間殺手、秘衛的猜想,這個劍法與身法無比驚人的高手,相貌卻普普通通,是一個平凡中年人的模樣,看上去幾乎沒有任何特征,可以輕而易舉地融入各種人群之中。
當然,這也不能排除,這是他易容化裝
後的結果,但如果真有著化裝用的外物,多半並不能經受得起周圍有如火爐般的高溫炙烤。
麵對著左臂受創後被強敵包圍的險境,吳國秘衛顯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全身筋骨忽然一脹一縮,發出一陣劈裡啪啦的爆響,散發出逼人的氣勢。
手中扁諸之劍驟然化作了五道青色的虹光,向著外邊疾刺而去,卻被彭氏五老融為一體的罡氣場發出的罡風中途反震偏轉,消彌於無形之中。
他的眼中驚異之色一閃而逝,周身一個深青色的罡氣場向外張開,急劇自旋起來,攜著淩厲無比的劍意,與周圍壓縮的氣場相互抗衡。
透過高溫下扭曲的空氣,隱約之間,可以看到一條條竄動的火蛇落在青色罡氣場的邊緣,被瞬間彈開,與彆處的火蛇對撞在了一起,爆開耀眼的光芒。
「五色煉獄!」在彭氏五老罡氣場的持續高溫炙烤之下,無數細小的火蛇不斷冒出,滾燙的氣浪狂暴地震蕩著,環繞著中間的深青色罡氣場開始旋轉起來,越轉越快。
幾乎隻是瞬息間的工夫,方圓五丈的地麵一片焦黑乾裂,並逐漸變得熔融粘稠起來,最後竟化為了緩緩流動的岩漿,透出火紅色的光芒。
彭氏五老將外放的罡氣場墊在腳下,懸浮於離地數尺的空中,全力催逼場內灼熱的氣流,向著中間也隨之浮空的吳國秘衛噴射而去,任憑著下方岩漿的範圍不斷擴大,流淌著的紅光越來越盛。
赤紅色的火光照亮了方圓數裡,有如白晝之時;熱浪席卷大地,令周邊數十丈的草木自燃碳化。
趙青遠遠望見戰鬥中的景象,心中不由得暗暗吃驚。
罡勁的層次看似與化勁隻有一個境界的差距,但練出的罡氣場卻不知道可怕了多少倍,甚至還能彼此相連,威力倍增,生出了將大地熔融化作岩漿的驚人熱力。
火行五獄勁的效果,著實超出了她的預料,五人合力之下,恐怕已有了近乎真正神勁的殺傷力,要將明玉功推衍到第十一層的程度,才能夠正麵硬碰硬地壓過。
然而,更令她驚訝的,還是當中的吳國秘衛。此人的罡氣場居然能夠以一敵五,在五人五獄勁的合力之下支撐了一段時間,仍然沒有露出明顯的敗象。
莫非,吳國秘衛的真正實力,其實是罡勁的第三關?趙青心中暗暗思索,但想了一想,又覺得與先前的交手情況不太相符。
雖然敵人看起來並不能破開陣法,終將支持不住,但隱約之間,她卻生出了幾絲新的危機預感。
話說回來,邊上的山村在這樣激烈的戰鬥波動之下,居然沒有響起雜亂的人聲,而是一片死寂,莫非其中的村民,早就被吳國秘衛給殺儘了?
趙青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殺意,不過想了一想,敵人在「五色煉獄」中受到高溫的折磨而死,其實無需自己動手。
……
「兩位姑娘,這是我們彭氏火行勁法之中的巔峰絕學,「五色煉獄」。一經發動,被困於陣內的吳國賊人,已然逃不過灰飛煙滅的命運。」
彭離收回了飛劍,緩步走到了趙青、鄭旦所在的車輛邊上,開口介紹道,平靜的語氣之中,卻似乎藏了幾分與趙青相同的疑惑之意。
「敵人這回必死無疑嗎?」鄭旦深吸了一口氣,恢複了冷靜的狀態,開口問道。
「必死無疑。」彭離肯定道:「「五色煉獄分為赤、黃、青、白、黑,一共五層,自赤火煉獄而始,以黑火煉獄為終,可將被困住的敵人煉為飛灰。」
「除了遠遠超出人身承受極限的高溫以外,陣內不斷翻湧變幻的熾熱氣浪,亦是一種難以抵擋的殺著。這種變幻莫測的氣浪,可以滲入罡氣場的防禦之內,引動人身體內的氣息***,將敵人壓爆
,化成一團血霧。」
「尤其是此次的吳國賊人,體表已被我侄子劃出一道口子,壓製體內氣息的能力比原先削弱了不少,更加難以支撐。」
趙青知道彭離之所以專門介紹,主要是說給鄭旦的,於是在邊上靜靜地傾聽。
聽到彭離的解釋,她也明白了「五色煉獄」的一部分原理。
此陣在除了驚人的高溫以外,還能操縱敵人周圍的氣壓,使其急劇變化,在敵人的身上施加方向不斷改變的巨力,將其絞碎壓碎。
自己的明玉氣場,同樣可以改變環境的溫度,理論上也能夠借鑒一二。
鄭旦鑽出了馬車,朝四十多丈外的戰場仔細瞧去,隻見彭氏五老的罡氣場內逐漸透出了黃光,又緩緩轉為了青光,卻始終沒有滅殺對方。
又等上了一段時間,她忍不住問道:「究竟要多少時間,才能將敵人滅殺?我知道你們幾位年紀都很大了,擔心維持「煉獄」的時間有限。」
彭離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色,解釋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用不了多久吧。也不知道為什麼,吳國賊人在不斷運使風係罡勁,以一種精妙的技巧,將大量熾熱的氣浪挪至下方,消彌了其中的大部分威力。」
「這不太可能吧。我隱隱感覺,他好像對我們彭氏的陣法有所了解。」
「唉,怎麼會這樣呢……要不,我再試著出上一劍?」他喃喃自語道,顯然已沒了多少把握。
火行五獄勁中的「五色煉獄」之法,雖然威力極其驚人,但對生機精元的消耗,也是極大。
彭氏五老都是百歲往上的老人,如果不是看重從鄭旦這邊搭上大夫範蠡、重振自己家族的機會,絕不會冒險使出此法。
昔年,彭氏依附於越國大司馬石買門下,結果遇上了石買引起軍中動亂、被勾踐誅殺這件事情,就此衰落了下來。
今時今日,上大夫範蠡大權在握,威勢更在當年石買之上,若非本身修為不高,早有無數家族投靠。
彭氏正是想把握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才傾力出動,幫助對付吳國秘衛。
「嗬嗬,你們準備多時的「五色煉獄」失效了,沒想到吧?」就在此時,趙青、鄭旦、彭離三人,忽然間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