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天柱極其巍峨,其矗立不周界之中央,覆壓百千萬裡。
而在不周天柱的山腳下,近千年來隨著風霜雨雪,倒是多了不少靜謐湖泊。
在一處存在不過千五百年,麵積還不如一座小城大的湖畔處,竹林鬱鬱,一方小亭新建,其中檀香嫋嫋,茶香淡雅,江生烹茶為少白冥君壓驚。
雙方人質已經交換完畢,幾人雖說受了些創傷,但對上三境的仙真來說,這點創傷連疥癬之疾都算不上。
以少白冥君自己為例,雖說肉身多有傷殘,但隨著脫離了宵宮掌控,那點傷勢少白冥君自行就恢複了。
眼下的少白冥君可謂是活蹦亂跳,否則也不能坐在這裡與江生飲茶。
隨著雙方人手歸隊,宵宮帶著金陽、幽華等人破虛離去;而江生也和玄一、孔真一行人也離開了不周神域,神域之中雖說秘寶眾多,但終究不是久留之地。
兩邊無論哪一方都不願意在那滿是神屍玄煞之地過多停留,這不周界的雙方鬥法,不過才堪堪熱身,往後還有的是時間去鬥。
江生和玄一、孔真自然不可能就這麼放任金陽、幽華他們離去;而金陽和幽華也不可能失敗了就從此對江生畏首畏尾,必然是要做過一場再爭個高下的。
因此兩家極有默契的分開,各自休養,以備下一場鬥法。
少白冥君恢複的快,已經能與江生談笑,而玄心和金瓊,道行比之少白冥君還是差了些,因此二人尚在休養。
對於金瓊和玄心來說,肉身上的創傷好說,可道心和神魂卻不是那麼容易恢複的,尤其是玄心,被長生和不死施展了剝皮替命術,著實需要休養一番,需得仔細調理才是。
與之對應的,少白冥君到底是在這諸天萬界經曆的多了,雖說經曆了一場慘敗,但道心卻沒有受損,還有閒情逸致與江生閒談一會兒。
“冥君此番為了救金瓊和玄心而身陷囹圄,終究是我們失算了。”
“冥君辛苦,貧道以茶代酒,為冥君接風洗塵。”
“後續之事,冥君儘可放心,山河道家,必然有重謝。”
江生說罷,為少白冥君親斟一盞茶水。
少白冥君接過茶水笑道:“左右也不過隻是一次鬥法失利,輸贏本就是常事,這天下哪有一直能順風順水的事。”
“先前在下行走諸天萬界,廣交各方英傑,一路走來可謂是毫無瓶頸,行的順暢無比。”
“越是如此,在下越是心驚肉跳,正所謂天道有常而命無定數,在下氣運愈隆,那麼日後這份好運氣必然是要還的愈發慘烈。”
“因此眼下此番磨礪,對在下來說並非壞事,能阻一阻氣運終究是好的。”
“此番失敗,雖是出乎意料,但倒也在情理之中,真君無需掛懷。”
少白冥君這番話乃是自嘲,他固然可以這般謙遜的說,但江生又如何能輕信?
見少白冥君心胸闊達,江生搖了搖頭,隻得暫且把此事按下。
實際上,少白冥君此言還真不完全算是自嘲,江生出身蓬萊,先前便是玄門大千,純陽聖地,現在更是三界東天,隱隱有道門魁首的氣勢,這份氣運何等龐大,又是何等昌隆?
但蓬萊也好,東天道家也罷,且不說那諸多鎮壓宗門氣運的純陽道君,便是掌道天尊都有那麼兩尊,江生又何須擔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可少白冥君這些不曾出身大千,背後沒有純陽聖地的則不同。
沒有純陽道君鎮壓宗門家族氣運,宗門弟子自然失去了一份庇護,如果當前氣運太好,日後必有低穀迎來反噬。
正所謂天道有常,損有餘而補不足;氣運可不是越盛越好,起起伏伏但皆有度,便是太平。
否則眼下運氣越好,往後反噬的愈發利害,一切正如那應運之子,天命之人應運而生,做事順風順水無往不利,可一旦天命過去,先前的一應種種,都是要還的。
閒談幾句之後,江生問起宵宮之事,實際上此番江生和玄一之所以選中少白冥君與金瓊同行,便是看重少白冥君的本事。
到底是諸天萬界之中聞名的洞玄煉虛,少白冥君的四化招搖幡可刷太素白氣,又有一手太素神通在手,端的是厲害,有少白冥君出麵,理應沒有差池。
誰能料到,少白冥君和金瓊二打一,卻被宵宮給乾淨利索的給擒了?
“冥君可否與貧道詳細說一說與那宵宮的鬥法情況?”
“非是貧道有意揭冥君的短,隻是那金陽和幽華此番失利退去,日後必然要卷土重來,眼下多一份消息,就多一成的勝算。”
江生說得誠懇,少白冥君自是知無不言。
“真君無需如此,便是真君不提,在下也會說此事。”
“那霄雲界的宵宮仙子,著實厲害!”
少白冥君說著,忍不住皺起眉來,好似在回憶之前那一場鬥法。
見狀江生也不急,靜等少白冥君說明來龍去脈。
但聽少白冥君說道:“那宵宮仙子,出身霄雲界的純陽聖地真霄道宮。”
“與懸壺界道一宮不同,華陽界的元陽道宗、玄黃界的陰陽正宗,還有霄雲界的真霄道宮,這三方純陽聖地,乃是玄門正統,這點真君自是清楚。”
“但真君是否知曉,這三家各自的本事?”
江生點了點頭:“華陽界的元陽道宗,乃是天底下最正統的大日道法,玄黃界的陰陽正宗修得是水火之術,而霄雲界的真霄道宮,則是主以上玄,輔以陰陽。”
少白冥君擊節道:“正是如此,真霄道宮,修得是上玄之法,陰陽同參而兼修萬道。”
“那宵宮仙子,便有一門獨道手段,我與金瓊對上她,她竟是瞬息又分出兩個自身來,皆具本尊全部神通法力,端的利害無邊。”
江生聽罷眉頭微蹙,莫說上三境的仙真了,便是中三境的修士,有一具法身、分身也不奇怪。
所謂法身、分身,往往有著獨立能力,能替本尊行走在外,雖說有著和本尊差不多的手段,但決計是無法同本尊真身相提並論的。
便是上三境的仙真降下一點靈真演化的法身,也不可能完全具備本尊的全部神通,更彆提兼具本尊的法力道行了。
畢竟本尊乃是唯一,天底下獨一無二,哪有各方麵都一模一樣的道理?
而少白冥君卻說,那宵宮分出來兩個自身,這麼豈不是說,宵宮有三個本尊?
思索著,江生緩緩說道:“先前我在三界大千時,遇到一煉虛天魔,最是善操縱人心,玩弄世人,其有一獨到的本事,便是把自身一分為六,每一個分身皆是本尊,每一個分身皆有本尊的全部能力。”
聞言,少白冥君眼前一亮,他不知曉,江生竟然還遇到過這麼奇怪的天魔。
江生繼續說道:“一開始,貧道也頗為驚詫,後來發現,那天魔看似厲害,但真身一分為六,本尊真靈也跟著一分為六,導致其分散開來,便是六分之一個煉虛,而合起來,才堪堪算一個完整的煉虛。”
“那個煉虛天魔,名曰玢繆,貧道與他在三界大千認識,追殺他三個世界,從一方中千世界追到混沌星河,又追到另一方大千,可惜最後陰差陽錯,讓其跑了。”
聽到那玢繆能在江生手裡支撐三個世界還能跑了,少白冥君頓時對這玢繆天魔多了一絲探究之意,能從江生手裡逃脫的,必然不是簡單貨色。
而江生的意思,少白冥君也聽明白了,因此少白冥君解釋道:“真君的意思我清楚,但真君卻是想差了,那宵宮的氣息可沒有因此跌落,三個身軀,皆有著原本一模一樣的實力,這一點著實讓我詫異。”
“當時太過焦灼,眼下回憶起來,宵宮的那三個身軀,實際上應當是各有所長。隻是配合的太過默契,又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手段,這才一時不察,被其生擒。再有下次,即便鬥不過,想來我還是能跑的。”
江生沉默片刻,又說道:“說來,還有一種神通應當也能做到冥君所說的那種情況。”
“道家有神通,曰三頭六臂,但三頭六臂神通,乃是應用法相真身之上的鏖戰手段,比之更為玄妙的,曰一氣化三清。”
“此等神通,可演化多重本尊,皆具備全部道行實力,無論是施術鬥法皆能占得上風,那宵宮運用的,莫不是此等手段?”
一氣化三清這種手段,乃是不列在天罡三十六法裡的玄門正法,是真正的不傳神通,妙法無邊。
如果宵宮真是運用此等手段,那麼著實就有些讓人心驚了,畢竟江生眼下可都不曾掌握這等玄法,而一旦掌握這神通,即便宵宮還是煉虛道行,那她實際上與合體境也沒什麼差彆了。
聽江生提到一氣化三清,少白冥君搖了搖頭:“應當不是那等神通。”
說罷,少白冥君自己反而有些不自信了。
“靈淵,少白道友,你們在談論何事?”
二人正說著,玄一走了過來。
見是玄一前來,江生把自己和少白冥君談論之事與其說了,玄一聽後眉頭一皺,沉吟片刻這才說道:“霄雲界的宵宮”
“這位仙子,我還真有些消息。”
“傳聞,這位宵宮一出生便已經顯露不凡,幼時便精於道法玄術,後習丹道、陣法、符籙無一不精,著實驚人。”
“有傳言說,曾在真霄道宮裡見那宵宮好似自己在與自己對話,明明身前空無一人,卻說得極其熱切。”
“還有流言,那宵宮實際上是天魔之軀,腦袋裡藏著數尊魔頭”
“種種流言傳聞不一而足,總言而之,這位宵宮仙子,也是頗為傳奇的一位人物。”
隨著玄一把自己知道的有關宵宮的一些消息說出來,沒有減輕江生的懷疑不說,反而讓少白冥君愈發遲疑了:難不成那日宵宮施展的,真是一氣化三清那等玄門妙法不成?
而江生隱約之間,覺得自己摸到了什麼門道,隻是一時還是雲裡霧裡,難以窺見真容。
此時氣氛有些沉悶,少白冥君則是順勢提起宵宮讓他傳的話:“對了,那宵宮放我們離開之前,托我傳幾句話給靈淵真君。”
“宵宮說,不周天柱屹立不知多少年,不周神庭存在不知多少年,怎麼僅僅萬年光陰,這不周生靈就隻知不周天柱,而忘了不周神庭呢?”
聞言,江生皺了皺眉,心中的一些猜測想法,隨著宵宮有意讓少白冥君傳遞的這段話,隱隱得到了證實。
少白冥君見江生心有所感,問道:“真君可是知曉宵宮此話的含義?”
江生抬頭望向不周天柱,但見巍峨天柱覆壓千百萬裡,矗立中央而鎮壓四方,其蒼茫參天,沒入星雲,浩蕩雲海不過在其腳下,茫茫雷火亦不過過眼雲煙。
罡風叱吒,凡人難渡,神光燁燁,仙神難登。
不周天柱,昔年不周神庭存在之地,即便不周神庭隕落,這一方天柱依舊維係著不周界的神道,鎮壓著神庭氣運。
望著天柱,江生好似透過那茫茫雲海,掠過風雷,看到了那浩渺星海之中的天柱頂端,看到了那一片片組成神庭的仙宮雲殿,看到了那在天宮之中的無數神祇,看到了一道道偉岸浩瀚的神主身影。
隻是在那輝煌肅穆的神庭之外,在那無數神祇,在那神主之上,似乎還縈繞著什麼存在。
隨著少白冥君發問,江生輕輕搖頭:“此話的含義,我大致是清楚了,隻是,不能說罷了。”
“不周界到底是神道之界,道兄,冥君,此番事了,我等還是儘快離開的好。”
聞言,玄一和少白冥君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在句芒神殿之中,宵宮聽著金陽、幽華敘說的江生情況,忍不住蹙眉:“那靈淵的劍如此淩厲,神通利害,法寶又多,一身道行還深不可測,你們九人都拿他不下,就算加上我和長生、不死,恐怕也是不成。”
“更何況不怪和不奇已經隕落,喪失了兩個戰力之後,我們隻剩下十個人,可對麵除卻靈淵,還有玄一、孔真、少白、金瓊和玄心”
“縱使是十對六,我們又有幾成勝算呢?”
金陽和幽華聽了默不作聲,雖說宵宮說得有些難聽,卻是沒有辦法反駁之事,九人麵對一個江生,被其斬了兩個重傷三個,這無論如何都無法用疏忽大意解釋。
隻能說是技不如人了。
真火道人沉聲問道:“以宵宮仙子的意思,我們多少人才有勝算?”
宵宮說道:“除非再來位援手,而且是實力不錯的那一檔,否則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不周界為好。”
“說白了,我們不過是抓住個空檔來嘗試一次,一擊不成也該退了,若是繼續在這僵持下去,遲早會觸怒這不周界的天道。”
說著,宵宮抬頭望了眼茫茫蒼穹:“到時候,情況可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