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無窮無儘的火!
放目四周,烈火焚天,無儘火焰直衝寰宇,遮天蔽日。
但見烈火焚天煮海,虛空崩解,天地破碎,無儘火焰籠罩目極之處的一切,天與地已無分彆,悉數被火焰籠罩,被火焰吞噬。
山巒化作碎石,江河枯竭成沙,陸洲龜裂坍塌,這一個世界正在枯竭,消亡。
而在這無邊無際的烈焰火海之中,在那破碎的山川之間,一道身影正艱難的跋涉著。
這是一道頗為高挑的身影,雖說衣衫有些襤褸,模樣有些狼狽,但難掩其風華。
其人美豔而帶有英氣,鳳眼劍眉,麵帶寒意,雲鬢之上金玉釵簪,耳垂琳琅環佩,身著鵝黃羽衣配祥雲鶴肩,青紗雲帶,當真是天仙模樣。
隻是在這焚灼天地萬物,能將尋常生靈燒做灰燼,連空間光陰都好似灼燒扭曲的世界裡,這道身影無疑有些單薄了些。
隨著烈火不斷炙烤一切,那抵禦烈火熱風的妖氣逐漸稀薄,其人漸漸完全暴露在這方被炙烤的天地中。
若有熟悉此人麵貌,熟悉那庚金罡風之氣機的,便知曉,這位乃是三界大千,北域陸洲妖皇殿的二宮殿下,洞玄天妖,金瓊。
隻是如今的金瓊,雖說還有往日的幾分傲氣,但身上那累累傷痕卻是無形的言明了這位眼下的狀態多麼狼狽,又多麼危險。
“咳”
“咳咳”
接連咳了幾聲,金瓊還是沒壓住體內翻湧的火氣,嘴角沁出血來。
環視這片一望無際的火海,金瓊眉頭緊皺,心中難免生起一絲悔意。
她金瓊乃是金翅大鵬一族的天驕,是山河界北域陸洲妖皇殿的太子,是太乙元神,生性高傲,又豈會甘於人後?
百多年前,孔真勸她不要冒然行事時,金瓊想的是不能任由孔真專美於前,她也需在諸天萬界之中闖出自己的名頭來。
就如同眼下諸天萬界之中威名最盛的那位山河界故人,千年之前山河界年青一代的魁首,江生。
昔年江生力壓道家同門,釋家佛子加一眾妖族天驕,橫壓五洲四海一代人,便是後來與盤封、恒沙爭鋒時,江生依舊壓住了盤封界和恒沙界的一眾太乙元神。
可以說三界那一代的所有人,幾乎都被江生蓋住了風頭。
再到後來,盤封界的葉文姝成了玄女,代天行罰,名震三界;恒沙界的法慧成了彗見尊者,在西天靈音聽法,行走諸天。
天河道宗、青華道宗、金禪寺、天龍寺
千年前的那一代人們,如今各放光芒,孔真亦是代表三界大千北域陸洲的妖族出巡在外,而她金瓊,卻好似泯然眾人矣。
倒也不是說真就泯然眾人,一尊洞玄道果的天妖,無論在何方大千,都不可能被人小覷,隻是和山河界其他故人相比,她金瓊的名號沒有那麼響亮,也沒什麼出彩的事跡,這才顯得有些默默無聞。
而這,也是金瓊最難以接受的,她是何等高傲的性情,又豈能接受自身淪為普羅大眾?
自從三界定鼎那一場鬥法裡,她敗給了恒沙界的法慧之後,先前的名氣就好似成了個笑話,堂堂北域陸洲妖皇殿的二宮殿下,竟是差點被法慧擒獲成了佛門的坐騎,這事又何止是丟人現眼那麼簡單?
自那之後,金瓊道心一度不穩,就連破境煉虛也比他人慢了一些。
有人說是金瓊先敗江生,又敗法慧,氣運也被這二人給奪了個乾淨,還有人說金瓊一度心神萎靡,耗費了很長一段時間來重塑道心。
世人眾說紛紜,金瓊固然不會去理會這些,但她無疑也是想證明自身的。
所以,當傳出不周界四尊神主隕落,三尊神主被囚的消息後,金瓊才會這麼激動:她需要這麼一個機會、一個機緣來做助力,讓她重返巔峰。
隻是
金瓊一想起自己來到不周界所麵對的情況,心中就生起無儘的怒意,連帶這一方火焰世界的烈火都變得更加熾烈起來。
“金瓊,你便是跑,又能跑到何處去?”
一道聲音忽得自遠處響起,其聲清而柔,聞之如天籟,遙遠之處,一道氣機淡雅而衝玄,攪動周天烈火,好似天星濯濯,赫然也是一位洞玄道果的女仙。
然而,在這烈火焚灼天地萬物,神魂感知被限製到極致的天地中,哪怕金瓊是洞玄道果,但以如今金瓊的狀態,卻是難見其人,隻能聞其聲。
“這一方天地,乃是這不周界七尊神主之一,持掌火之大道的祝融神主隕落後所化之殘破界域。”
“如今你我所在的,不過是這方界域的邊緣地帶,準確來說,是祝融神主隕落之地的衍生所化,並非真實的神主隕落之地。”
“即便如此,這方世界的火,也能把煉虛存在焚成灰燼。”
“你若是全勝狀態,自然無懼這火,可眼下你狀態萎靡,身上又多得是傷,那天地間的灼火之氣早已侵入你的身體。”
說著,那道女仙的聲音之中多了一絲笑意,好似在追逐一個有趣的獵物:“五臟六腑,經絡穴竅,乃至丹田紫府,悉數被灼火之氣縈繞、焚灼,你應當早就油儘燈枯了吧?”
“金翅大鵬一族,喜食濁火,好食龍蛇,肉身金剛不壞,善用庚金之氣,通罡風之烈。”
“你這風與金之道的鳥兒,到了這火之大道的領域,一身鐵羽化作飛灰,你還能飛得起來麼?”
金瓊聽著那烈火之中的笑意,麵上的寒意又重了一層:若不是她被誆騙到這片灼火之界,若不是她被伏擊,雙拳難敵四手,她又如何會淪落至眼下這等境地?!
此時,那道女仙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你在想什麼,金瓊。”
“你想的,可是我姐妹幾人勝之不武,你單打獨鬥,雙拳難敵四手?”
“我且告訴你,若來這不周界的不是你,而是那位蓬萊的靈淵真君,我姐妹三人自是不敢靠近。”
“可誰讓來不周界的,是你呢?”
“說來,先前那位在句容界斬了大荒界的金羽妖君,金翅大鵬一族已經沒了一位洞玄;而你又遇到我姐妹三人,這說明,是你金翅大鵬一族氣運合該如此。”
“金瓊,你且逃吧,看你能不能逃出這片灼火之界,但你可要小心了,雖說我姐妹三人想剝了你這一身皮囊拿去做幾件衣裳,但你若是一不留神進了那祝融神主殞身之地,那我姐妹三人便是再喜歡你這皮囊,也不敢深入了。”
聽著遠處那不加掩飾的嬉笑聲,金瓊強忍心中的怒意,擦掉嘴角沁出的血跡,抹除掉周遭的痕跡,繼續在火焰之中向前行走著。
金瓊很清楚,那三姐妹就是想故意激怒她,逼她現身。
在這灼火之界,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火焰變得更加狂暴,她們姐妹三人也不敢大意。
金瓊如今這狼狽模樣,一拜那三姐妹所賜,二也是沿途跋涉沒時間調理所致。
隻需給金瓊一個機會,讓金瓊找到一個藏身之地,調理氣機,修養傷勢,金瓊仍有反擊之力!
至於就這麼狼狽逃走?
金瓊從沒這個打算!
與此同時,
遠在數十萬裡開外,天穹之上,三道倩影立在火焰之中,打量著周遭。
這三道倩影生得都是國色天香,可謂玉骨天成,容顏絕代,個個雲鬢金釵,宮裙廣袖,好似仙子一般,在那令空間扭曲破碎的灼火之中,但見仙光蕩漾,呈三色輪轉,攔下了漫天灼火,擋住了炙熱之氣。
“沒感知到金瓊的氣機。”
“這灼火之界,對我等煉虛的限製太大,我們的神識感知不複尋常十一,便是金瓊躲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也難找尋蹤跡。”
“大姐、二姐,我們當真要繼續追下去?”
說話的這位頭綰雙環望仙髻,玉簪步搖,珠光映霞,一身淡粉千雲宮裙,身纏飄羽,臂垂廣袖,腰係一條銀線金絲的玉帶,端的是清麗出塵。
“莫要心急。”
“我們姐妹三人可是全盛姿態,而那金瓊,如今還留有幾成本事?”
“她被我們追了這些年,又能有多少時間調理氣機,清除體內的火氣,修補身上的損傷?”
“隻消繼續追下去,便是耗,也能耗死她,而這,也足夠給白狐妹妹出口惡氣了。”
又見一女開口,此女青絲高綰淩虛髻,插玉簪銀釵,流蘇如月華,清冷似寒煙,身著一件天雪寒梅宮裙,手托一件漱玉紅梅瓶,眸光瀲灩,典雅昭儀。
“小妹,大姐說得不錯。”
“金瓊已經是被逼到絕路上了,她要麼耗儘法力被火燒死,要麼趁著最後一口氣和我們拚死一搏,除此之外,她彆無選擇。”
“而以金翅大鵬一族那高傲的性子,絕對忍不了屈辱的死,她必然會和我們死拚,且看著吧,等她到了瀕死之際,必然會露麵的。”
此時說話的這位雲鬢斜墜墮馬,配銀釧素簪,隱約映現清露仙影,身著素玉信花宮裙,腰係嵌銀流華帶,肩披飄羽華光帶,杏眼淡眉,靜雅如秋。
三人皆是腦後道輪澄澈,周遭映現霞光瑞靄,淡雅清香之機流轉升騰,氤氳周遭,顯化一片天華芳菲。
這三位,的的確確是仙子。
其來自三真界,乃是一母同胞所生,名號三姝仙子。
三姝仙子之名,名動諸天,不僅僅因為這三姝仙子皆是美貌無雙,氣節高雅,更因這三位乃是一母同胞的洞玄!
相傳三姝仙子降生之時,天穹映現紫氣流霞,有祥雲瑞靄垂天華燦燦,驚動了方圓數萬裡的生靈,好似有天人降世一般。
而三姝仙子降生之後,室內珠華璀璨,仙光縈繞,三人不哭不鬨,眉心皆隱約有一抹道痕浮現,這更是被圍觀之人驚歎,確認了三人乃是天人轉世之身。
這消息傳出後,引來了不知多少覬覦者窺探,更有仇家蠢蠢欲動想要滅門。
然而隨著三真界一位大能到此,徹底熄滅了那些覬覦者的窺探。
那位大能將三姝收入門下,悉心培養,並為其取名:梅絳、蘭貞、桃菀。
而這三姝也沒辜負大能一番培養,短短數十年光陰,三姝便同時證得上品金丹,隨後三姝一同曆練,好似沒有瓶頸一般,修為突飛猛進,沒多少年又證得太乙元神,隨後法相、煉虛
三姝一母同胞,心意相通,聯手之下罕有敗績,便是越階對敵也不曾懼過。
而今行走諸天萬界,誰不聞三真界梅蘭桃三姝仙子之威名?
如今三姝來到這不周界,也是得知不周界的秘聞,想要來尋一尋機緣,以她們姐妹三人的本事手段,煉虛境界罕有敵手,碰到合體境,打不過也能跑,更何況還有師尊做依仗,因此毫無懼意。
而到了不周界後,三姝仙子接連探寶,收獲頗豐,原本三人已經決定回去,可隨著金瓊來到不周界,姐妹三人想起昔年一位故友之事,決定把金瓊永遠留在這不周界。
因此姐妹三人設下埋伏,誆騙金瓊進了這灼火之界,一番鬥法下重創了金瓊,隻可惜這灼火之界不僅限製了金瓊,也限製了姐妹三人,以至於讓金瓊施展秘法逃走,姐妹三人隻得在這難分方向的灼火之界中搜尋金瓊的蹤跡,可是這茫茫火海,稍不留神自身便要遭殃,又哪有那麼容易找到一個刻意收斂氣機的金瓊?
桃菀歎了口氣,有些百無聊賴:“也隻能如此了,隻是我喊了那麼久,金瓊也不現身,以她的性子,應當早就冒頭才是,難不成已經到了垂死之境,無力回話了?”
方才喊話的,便是這位桃菀仙子,她不斷試圖激怒金瓊,逼迫金瓊現身,隻是沒有成功罷了。
望著小妹這幅模樣,蘭貞仙子思索了片刻,看向手托漱玉紅梅瓶的大姐:“說來,有個法子,說不定能引誘金瓊出來。”
梅絳仙子微微蹙眉,隨即說道:“二妹說的法子,可是那個玄心?”
蘭貞仙子點了點頭。
桃菀仙子有些不滿意:“二姐有這法子,為何不試一試?白讓小妹在這灼火之界裡烤了這些年。”
蘭貞仙子卻是有些無奈:“有些法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去動。”
“小妹你隻知曉那玄心可用,可卻知曉那玄心也是出身山河正宗?”
“雖說有流言傳玄心叛出宗門,但其到底是青華道宗的真傳弟子,如今青華道宗是何等威名?”
“青華與蓬萊共尊三界,諸天萬界的玄門道家,就屬這兩家最不好招惹。”
桃菀仙子聽了也是不由得點頭,誰不知曉如今三界大千的東天勢大?
即便她們出身三真界,乃是那一位的弟子,也不敢輕易招惹東天道家,上一個招惹東天道家的是句容界靑丘。
而靑丘的下場,眾人也是見到了,東華尊主隕落光陰長河,青丘聖地被破山伐廟,如今靑丘已經從諸天萬界之中除名了,縱使各家不滿,又有誰甘願當那個出頭鳥呢。
想到這,桃菀仙子歎了口氣:“看來,我們還得在這灼火之界中繼續被煙熏火燎了。”
蘭貞仙子卻是笑道:“小妹莫急,那玄心的情況,比金瓊好不到哪去。”
“此番來不周界探寶尋仙的,又何止我們一家?諸天萬界各方大千,各個聖地,不知多少人來,這其中和山河界有仇的,和三界大千的仙神佛妖有仇的,不知凡凡。”
“我們不敢招惹東天道家,總有人敢招惹。”
說這,這位三姝仙子之中最是蘭質蕙心,最是聰慧冷靜,也最是善於勘驗天機的蘭貞仙子,挑目望向那被烈火籠罩的天穹:
“這不周界的消息,傳得太快,又傳得太廣,我總懷疑這其中有什麼陰謀。”
“可無論有什麼陰謀,三界大千的那些天驕們不來這不周界還好。”
“來了,怕是就走不了了。”
桃菀仙子一聽來了精神:“哪怕是如今風頭正盛的那位靈淵真君?”
聞言,梅絳仙子也看向自己這位聰慧的二妹,但見蘭貞仙子淡雅一笑,赫然是慧珠在握:
“哪怕是靈淵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