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杭州的歲月靜好不同。京城的輿論現在早就炸開了鍋。
如果說以往還是達官顯貴們的嚴黨清流之爭,小民其實並不清楚什麼的。對於底下人來講,哪家來當領導還是不是一樣。誰又能比誰清廉到哪兒去,老爺們爭這個,純屬一群養尊處優的大老爺吃飽了閒得。
但現在完全不同了。
嚴黨與清流的政見之爭好像被更為普遍的學問之爭掩蓋了。
首先是春末夏初額西學與儒學之爭。
這時候,一群人要效仿孔子誅少正卯,嚴黨、清流、中間派仿佛都要上書清除高翰文這個異教徒,為孔子證明,為儒學證明。
但事情沒多久,先是嘉靖一直修仙,不給反應。嚴黨的上書有些萎縮。後麵不知怎麼,張遜膚被任命為浙江按察使。
結果這張遜膚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上任時就向衙門公函,講西學威脅到儒學正統的根源是現在儒學不正,跟孔孟之時有偏差。因此要講仁義,複興原儒。
這玩意可不是拿自家財產去講仁義,而是借此清理了好幾個世家,拿彆人的財產去做他自己的仁義。這一下子,杭州就跟養蠱一般,出了個西學,又冒出個原儒。
但原儒的出現讓清流很為難了。如果批評原儒就沒法以重利輕義批評西學。但原儒的張遜膚上台第一件事就是約束杭州的徐家分家。借著儒學反清流,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於是乎,清流批判西學的聲音也小了很多。
剩下一些不知死的中間派想要投機,基本讓司禮監給畫小圈圈,事後再收拾了。
雖然目前京城沒有一個人敢公開支持西學,但是有個問題卻再也揮之不去。儒學需不需要自我驗證?儒學天生就合理嗎?
如果儒學是天生完善,就不需要發展出程朱理學,陽明心學。但後者作為當前學界的主流理論即表明儒學是需要發展的。
既然儒學需要發展,就表明儒學並不是天生完美,儒學就需要驗證其合理性,驗證其發展的合理性。
這個問題,內閣的人精都清清楚楚,但卻都一言不發。連著平日裡高談闊論的翰林都三緘其口。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開口辯經,很可能整個儒學會被釜底抽薪。
如果儒學需要驗證,那儒學的解釋權就在驗證人手裡,而不是在自己這群大佬手裡。這種給彆人做嫁衣的事情,沒有大佬願意乾的。因為喪失解釋權比喪失儒學更讓其難受。因此,隻有被束之高閣的理論才是能夠靈活解釋,切合大明實際的好理論。
與大佬們不同,原本進京備考的學子大都屬於涉世未深,除了早已跟各自派彆綁定的少數人來說,大多數都隻能算中間派。
這個時候,如果有誰能回答這個問題,那一舉成名,甚至成為儒學大宗師也可想而知的。這可是不亞於當內閣首輔的誘惑。
何況年輕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時間,也喜歡辯經捍衛整理。這麼個問題,自然就讓備考的士子輕者焦頭爛額,重者信仰崩潰。
那麼,到底該怎麼來驗證儒家的合理性呢?
有些人受不了就去學子居找備考的杭州知府高翰文的大弟子,宋應昌。
道理很簡單,要求按照西學給出檢驗方法,如果西學也無法給出,不就論證了儒學不需要檢驗嗎?
這個道理,仿佛很合理一樣。但問題的關鍵是學子居,宋應昌的那閣單間門口有錦衣衛把手,宋應昌現在也是三緘其口,絕不表態。除了拉撒,連吃喝都全在屋子裡。
宋應昌現在其實很想去爭一爭的,奈何師命難違。高翰文早早就下了死命令,除非放棄從政,否則終其一生都不能對西學儒學做明確表態。
宋應昌也搞不明白這老師在搞什麼玄乎。但畢竟師生一體,想來不是在害自己就行也就忍著了。隻是每天早已跟自己混熟的錦衣衛也總來套話。搞得年輕氣盛的宋應昌,隨時都快要一副把持不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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