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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當儒門大賢學會了邏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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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看顏鈞一個不出仕的老學究,但對搖人這件事還是自信滿滿的。三下五除二就給高翰文交代了自己的部署,看樣子,雖然泰州學派不是顯學,但在中下層,比如小蓮茶莊馮掌櫃馮秀才這種,還是相當吃得開的。

討論完,學術就該輪到大明的實務問題了。在顏鈞原來看來,大明的問題歸根結底是《六急》的問題,首要就是第一急,人心陷牿,生平不知存心善養性。大明的事情,首先是各行各業各個階層的人心崩壞,紛紛以鄰為壑,極度自私。

第二急就是人心奔馳,老死不知葆真完神,而千層嗜欲。人話就是整個社會極度縱欲,這裡的**不僅又錢權的,還有各種聲色犬馬的。

後續的4急則是這兩急應用到君臣、夫妻、朋友、遊民身上的表現。

這是儒學分析問題的傳統,一切問題都是立場的問題,立場的問題自然是人心的問題,所以隻要從人心上解決了問題,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儒學給不出心藥,顏鈞雖然有些嘗試,但也僅僅隻是對個人改善情緒、精神麵貌有用,如果推廣不得法門。

了解了邏輯學後,顏鈞知道,人心是有條件的,隻有從人心與條件兩方麵入手,或許才能真的起效了。

因而,這個條件或者說楔子在哪裡就很關鍵了。

從高翰文而言,要找這個條件其實比較簡單的。

儒學是在人心的邏輯是性善性惡乃至性飄忽不定論,但在社會財富的假定上確實異常統一的,那就是天下之財有定數。

也就是說,儒學是一個在社會財富不變的情況下用來調節內心的學問。

但是,社會財富不變,而人口增長,意味著人均財富在降低,這意味著社會離崩潰不遠了。所以按儒學的邏輯,社會崩潰是不可避免的正常現象。並接受了五德輪轉的自欺欺人的鬼話。

既然不可避免,那麼在崩潰的前夕,這些有產的士大夫當然要縱情聲色犬馬享受了。因為過了這個時間點,到了後麵,就該任憑彆人的鐵蹄宰割了。

這也是為什麼從漢到宋,願意陪王朝殉國的士大夫越來越少,王朝也越來越短的原因。因為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士大夫認識到了這個關竅。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不就是這些最真實的反映嗎?

同時,帝王也是大儒們教出來的。帝王當然也知道天朝雖壽,猶有儘時。所以願意死社稷的君王也越來越少,再不濟如劉嬋般,爭取個安樂公也不錯。甚至自作聰明的君王會在王朝穩定時故意放大災害的損失,減緩人口的增長,從而延後王朝的儘頭。將來如果還能出一個死社稷的君王,隻能是等要麼對儒學絕望,要麼壓根沒係統接受過儒學洗腦的君王了。

到這裡,君王都不死社稷,憑什麼要求臣子死社稷。於是乎邏輯閉環了,趕緊享樂吧,彆活太長就行。

聽到這裡,基本是滿場皆驚了。要知道大家私底下胡說八道那是沒有官身,加上明朝朝廷雖然規定很死,但這麼個窮朝廷,基本管不到民間。

但高翰文是有官身的啊,這幾乎就是大逆不道了。雖然大逆不道得有點道理。

“高先生覺得呢?天下之財有定數嗎?”顏鈞經過了之前的顱內過山車,這會兒已經能夠很平靜地發出問題了。

“討論天下之財有無定數,就要看怎麼定義天下之財了,顏先生及諸位學生,你們覺得呢?”高翰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同樣拋出問題。

一時間,有說金,有說銀。有說銅,有說布的,有說糧食的,有說物件東西的,也有說土地的。

簡直眾說紛紜,好不熱鬨。

“顏先生,你怎麼看?”高翰文還是不急於表態,而是想先引出顏鈞的態度。

“從剛剛大家講的來看,金銀銅之流可以歸結為貴重金屬。這些金屬埋藏在地下或許是有定數的,但我們從未能完全挖掘出來過。隨著王朝穩定,總是能源源不斷挖掘出新的礦藏來。如果財是指開采出來的貴金屬,那麼應該是沒有定數的。”

“同理,糧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是由人製造出來的,隻要能繼續開荒種植,加上更多人力投入,也應該是沒有定數的”

“問題可能卡在土地上,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土地是有定數的。當前大明億兆子民,荒地可不多了。”

等到說完土地,顏鈞就意識到了問題的症結在哪裡了,就是土地有限,這個不是心學修心就能改變的。

“既然現有土地有限顏先生覺得有什麼應對之策嗎?”高翰文還是不急於說自己的想法,他現在隻覺得這大明人才的腦回路已經足夠複雜了,或許後世帖子爭論的問題,本朝人已經看出端倪,隻是缺少下手改變的契機罷了。

“莫非高先生要說開疆拓土?”顏鈞疑惑地問道,但又有些自我否定。因為大明邊軍的戰鬥力已經萎縮地不成樣子了。哪怕自己前些日子去給胡宗憲當參讚見到胡宗憲手裡的大明精銳也是良莠不齊。能防住就燒高香了,彆說什麼開疆拓土。

“其他人想法呢?”高翰文還是沒有回答。

好半天,沈一貫看老師這是要冷場,趕緊起頭說了句,統籌農作物,多種糧食,少種其他。

緊接著朱賡又補了句研究高產作物,加大嶺南開發。

有了這兩個托,現場氣氛被帶動起來了。各種說法也都源源不斷冒出來。

甚至有說應當開海捕魚,開海貿易,到海外屯田,學習泰西之國,鼓勵民間出海建領地分擔壓力。

雖然一開始問題無解,但這一下子仿佛又有很多方案似的。

高翰文做了簡短的總結,看著天色擦黑,快要結束討論時,一個學生怯生生地問道“兩位老師此舉,確實能壓低糧價,但自古以來不都是穀賤傷農嗎,這又何解?另外如果糧賤,則士紳需要更高的地租才能換取同樣的錢財,他們不會提高地租嗎?”

這回都沒輪到高翰文發言,顏鈞就給回複了回去“其一真的貧農哪有機會賣糧換錢消費,其二,糧賤則士紳無意兼並土地,農民的地才能得以保全。三,糧賤意味著即使不種地,也能買糧生活,但凡士紳加地租,農民完全可以選擇去乾點其他的,不會比他之前更差。凡大城市裡各種作坊飯館,好些都還是招工荒的。自古以來講穀賤傷農,其實是混淆了有地的士紳和無地少地的農民,這個邏輯的前提就不對。高先生以為然否?”

“彩,以往政論往往不講清前提,以至於因果錯亂,各項說法魚目混珠”高翰文趕緊附和著一起走出了學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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