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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小西山屯子，就看到場院上擺著當年建設廠無償支援給他們的那台拖拉機，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正坐在擋泥板上，拎著斧子叮叮當當的敲，吵吵著要把拖拉機拆了拿回家打菜刀去！
“乾啥乾啥，都把家夥式給我放下！”
孫建平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聽說南邊有的地方大集體解散，把牛韁繩都切成幾段分了，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也發生在他管轄的地區內！
看到孫建平來了，眾人都識趣閉了嘴，那幾個毛頭小子也從車子上跳下來，低著頭，灰溜溜站在一旁。
孫建平走到拖拉機跟前看了看，當年人家建設廠送下來的時候可是全新的，一點鏽跡都沒有，可現在早已造得鏽跡斑駁，破破爛爛，可見這幫犢子根本就沒愛惜！
“這台拖拉機是哪來的？”
他明知故問。
“還不是人家建設廠給的！”韓老八多嘴多舌，喊了一聲，孫建平皺皺眉，“是啊，既然是人家建設廠給的，那現在大集體拆分了，是不是得給人家還回去？”
一句話所有人都啞巴了！
“人家白給的，哪還能往回送……”韓老五嘟囔一句，孫建平拍拍拖拉機擋泥板，“你們想分拖拉機，無非就是想弄點錢，我說的沒錯吧！”
眾人都不吱聲，拿眼珠子瞟他。
瞎說啥實話！
“那這樣，過一陣子就是牛馬集市了，四叔，你開著拖拉機去公社，把這台拖拉機賣了，換的錢分給大家夥！”
孫建平繞著拖拉機走了一圈，連連搖頭，“來時多好的東西，瞧瞧讓你們造得……皮片兒似的……”
“大家看這麼整行不行啊？”
“行！”眾人異口同聲喊道，孫大書記發了話，誰敢說半個不字？
“那事兒就這麼定了，大家夥就彆在這紮堆了，該乾啥乾啥去吧！”韓老四擺擺手，驅散眾人，他又湊到孫建平身邊，臉上帶著笑，“大侄子，你說這拖拉機，開到集市上能賣幾個錢？”
“咱爺倆嘮實在嗑，就你們這個十五馬力的小拖拉機，新的現在也才三千多塊錢，再說這個都用六七年了，造得不成樣子……”
孫建平一臉嫌棄的看看這台拖拉機，“一千塊頂天了！”
“一千塊……”韓老四眼珠子一轉，“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出一千塊把這拖拉機給買了！”
“四叔，你要這玩意乾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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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啥，這玩意可老大用了！”韓老四頓時來了精神，“這麼跟你說吧，這玩意好歹也是個腳力，我就尋思著等上秋的時候開著它收大鵝，再咋說也比馬車快，還裝的多，又不用喂料釘掌，也沒個頭疼腦熱的，家裡養活這麼一個鐵疙瘩，比養三匹馬還省心落日的！”
得！
不愧是小西山的帶頭人！
真他嗎能算計！
“那行吧，伱召集村民大會看看大家夥都啥意見……”
“這可不行啊建平……”韓老四見他揣著明白裝糊塗，急得一跺腳，“要是真開村民大會，那幫逼樣的肯定得問我買拖拉機的錢從哪來的？是不是乾這麼多年隊長貪汙了！”
“那叔您是啥意思？”孫建平笑著問道，他倒是想看看韓老四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我是說，過陣子我把車開到集市上，讓彆的公社的親戚出錢買了，再轉手給我，這樣不就說得通了？”
孫建平一皺眉，好你個韓老四，不愧是小西山的根兒，真能算計！
“叔你費那事乾啥，你就直接把鄉親們叫到一起，丁是丁卯是卯，把話說清楚就完事了唄，淨整那些二五眼的事情！”
韓老四尷尬撓撓頭。“建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屯子這幫揍，一個個的跟紅眼病鬼似的，我看就這麼辦吧，你可千萬千萬彆給我往外說啊！”
“叔，你把我當啥人了，我是那種隨便扯老婆舌的嗎？行了趕緊的收拾收拾備春耕吧，眼瞅著就要破土絞地了！”
“嗯哪，我明天就召集社員們進行春耕備產……”
韓老四話音未落，忽然有些感傷的歎了口氣！
“建平，大集體這就算散花了唄？”
“是啊！”孫建平蹲在地上，有些傷感的看看東方升起的太陽，“一個時代結束了！”
“唉，我這現在一閉眼啊，就想起那年整生產隊的場麵了，那時候我爹還活著……”韓老四靠在拖拉機旁，擦了把眼淚，“當時還說生產隊要萬萬年的乾下去呢，這才幾十年啊，就……”
“叔，回家吧！”
孫建平打斷他的話，站起身，向著二馬架的方向走過去。
韓老四望著他的背影，再看看村子裡升起的嫋嫋炊煙，搖搖頭，提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一步一步，向自個家走去。
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顯得有些陌生了，孫建平沿著瀝青路麵，從小西山一步步走回來，看著路邊仍然被冰雪覆蓋的稻田，許多地塊都被人家用鐵鍬劃出一道道黑色的線，證明這塊地以後就歸他們家“承包”了。
孫建平歎了口氣，大集體就這麼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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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他走到土地廟所在的位置，也就是二馬架那塊“下窪地”，當年第一塊開墾出來的稻田，土地廟仍舊沒有修起來，隻剩下一堆破破爛爛的磚頭堆在那，田埂上，一叢叢一簇簇稻茬仿佛整齊列隊的士兵，頂風冒雪，靜候春天的氣息。
他扯了塊磚頭墊在屁股下麵，坐下，抓起一把和著冰碴的積雪，向後一仰，躺在這片茫茫原野上，深深吸了一口乾冷的空氣！
我也是有土地的人了！
從今以後，這二十坰水田，姓孫了！
如果土地政策能夠保持長久不變，那麼這塊地就會傳給土豆，傳給他的孩子，他的子子孫孫，成為我們老孫家的“祖產！”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這是世世代代華夏人夢寐以求的目標！
現在想想……
大集體雖說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但從根子上打破了華夏人骨子裡那麼一點點所謂的“奢望”，所以解散是必然的！
今年還要種稻子嗎？對了後山還有一坰地的旱田呢，種點麥子？
孫建平知道，想要當好這個乾部，必須先把自己變成一個農民，一切從農民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問題，這樣才算是深入基層，把工作做好。
雖說李東升已經上調了，但他還是很佩服那個人，對待農民古道熱腸，也能擼起袖子和農民一起揮汗如雨乾農活，當然林國楨也不差，都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好乾部。
至於這個田錫恒……
王八操的！
還他媽有臉朝我們要魚吃！
孫建平有預感，隨著信仰體係的崩塌，以後的勵致會越來越腐化墮落，自己那幫狗揍有得鬥了！
草！
誰怕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