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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端著飯缸子，齊刷刷向老曹、老張等人鞠躬行禮，慌得老曹急忙把他們攙起來，“都是鄉裡鄉親的，老哥哥你這麼搞真是折煞我了，快吃吧孩子們都餓了！”
一片狼吞虎咽聲。
孫建平看看鍋裡烀熟的豬肉，再看看這些喝粥的人，一臉詫異。
有肉咋不給他們吃呢？
“傻孩子，餓了那麼久，上來就大魚大肉的造，還不得竄稀壞肚子！”老曹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叫到外邊，“先喝點大米粥，溜溜腸胃，晚上再讓他們吃肉！”
“叔看來你很有經驗……”
“這啥話，咱家老輩不也是這麼挑著挑子，從關裡老家走到這的？”老曹笑了一聲，神情複又變得惆悵，“就這麼走到哪要到哪，啥時候是個頭啊！”
對於這個問題，孫建平也無言以對。
饑荒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乾瞪眼！
“晚上安排他們都在這住嗎？”
“好像睡不下，我看看誰家還有空房子，安排幾個過去……”老曹壓低聲音，“剛才你張叔跟我說了，看中裡邊一個大姑娘，說要保給富田那孩子當媳婦，伱看能成不？”
“這事咱們看都沒用，得看人家老人和閨女同不同意，咱們相中了，人家不同意，那也不能明搶啊！您說是不？”
“是這個理，等會我找那老頭問問，這不犯忌諱，一家有女百家求嘛！”
老曹倒是挺會給自己找理由。
晚上，吃過燉豬肉的這夥逃荒的山東人都盤腿坐在炕上，和老曹攀談起來，孫建平坐在一邊側耳傾聽他們這一路的見聞，都暗暗記在心裡。
“你們家是臨沂的？”老曹首先扯開話匣子。
“對，山東臨沂，古時候叫琅琊郡，那可是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出過琅琊王氏、琅琊諸葛氏……都是我們那的！”
老頭還挺得意。
“敢問老哥哥姓什麼？”
“免貴姓王，也算是琅琊王氏這一支的，提這事我這臉都紅，羞死先人了。”老王頭歎了口氣，抓過搪瓷缸子抿了一口水，“我聽村裡人說，老弟你們也是打山東來的？”
琅琊王氏？
那不是和紀家油坊老王家是本家？
“我們家是山東武定府商河縣曹家集的，這孩子家也是山東的。”他拍拍孫建平的肩膀，孫建平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爸是山東平度的。”
“都是一家子啊！”老王頭笑著握住孫建平的胳膊，“敢情咱們山東人都搬到東北來了！”
“可不是咋的！”
老曹笑了一聲，眼淚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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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東北紮根立戶，已經有四五代人了，但是他們的身體裡流淌的仍是山東人的血脈。
“嘮著呢！”
張子義、徐金山等人也興致勃勃走進門，老曹指著張子義，“瞅見這傻大個沒，祖上跟我們家一個堡子的，我家是曹家集，他家是張家集，這位老家徐木匠屯的……”
老王頭衝眾人一一抱拳，連聲價的感謝，張子義衝外邊招招手，張富田才畏畏縮縮走進屋子裡，瞟了一眼坐在炕裡的那個長辮子大姑娘，臉紅得像猴屁股。
“老爺子，我這人性子直，就有啥說啥了，我這個兒子看上你家丫頭了，要不您老行行好，把你家丫頭留下來吧！”
“留下來行，我們這人少地多，不愁吃的，戶口啥的不用操心，我去公社找個人就給辦了！”老曹也急忙幫腔。
老王頭愣了愣神，扭頭看看孫女王月娥，王月娥臊得小臉通紅，轉過身去裝模作樣往外邊看，不敢吱聲。
“孩他娘你啥意見？”
老王頭又去問兒媳婦，王藍氏看看女兒，再看看人高馬大的張子義，幽幽歎了口氣，手拍在女兒的腿上，“要是能在這站住腳也行，跟著咱們受苦，指不定哪天就餓死在半道上了……”
“我……”
現在壓力都給到王月娥身上了。
這個十七歲的姑娘抿著嘴唇，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盯著這群陌生人瞅了瞅，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終於開口了。
“讓我跟你兒子結婚也行，我要彩禮。”
“閨女你要啥你就說，我們屯子雖說不富裕，一點彩禮還是拿得起的！”老曹並不驚慌，他看得通透，這姑娘打心眼裡不想和家人分開，但又怕萬一哪天討不到吃的……
“你們幫我買車票把我大、我娘、我爺他們都送回山東老家去，再給我們家……嗯……”
她局促不安的搓著手指頭，腦子裡飛快運轉，“再給我們家三百斤小米！二十塊錢！”
眾人都笑起來，老曹也笑了，“閨女你這就難為人了，我們這還真不種小米！”
“那，那就苞穀，三百斤苞穀，二十塊錢，少一粒我都不答應！”王月娥緊張的攥著母親的手，言辭堅定的說道！
孫建平算是看明白了，這姑娘是想把自己“賣”給二馬架村，以此換得全家的活路！
難得她這份孝心！
“彆三百斤小米三百斤苞穀了，這樣，我們給你們八百斤麥子咋樣？”孫建平直接開了口，把在場人都嚇了一跳！
八百斤！
“當然了八百斤麥子你們也扛不回去，就按照市價折算吧，現在麥子是八分錢一斤，算下來統共是六十四塊錢，再加上車票，張叔你給他們掏一百塊錢！”
“啥一百不一百的，我再添五十！”
修梯田的時候，張子義是大廚，自然多多少少也摟了點，再加上去年分的工分錢，現在他手裡可是攥著將近四百塊的巨款呢！
拿出一小半幫二兒子娶個稱心如意的媳婦，那都不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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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錢，縱然他一米八九的大個子，在人前也得彎著腰說話！
有錢，他張子義就支棱起來了，看見誰腰杆都拔得溜直！
老話說得好，錢是慫人膽，有錢，啥事乾不成？
當場點錢！
張子義刷刷掏出一百五十塊錢，十五張大團結，直接拍在老王頭麵前，把這一大家子看傻眼了！
這個屯子的人是真有錢！
豪橫！
一百五十塊啊！
我們那一年到頭才分十塊八塊的工分錢！
一百五十塊，多少年才能掙到！
王家人大眼瞪小眼，最後都把目光彙集到王月娥身上，王月娥看著錢，紅紅的嘴唇輕輕咬了一下，使勁點下頭，“行，那我就留在這，給您當兒媳婦！”
“敞亮！”張子義豎起大拇指，對脾氣！
咱老張就得意這樣辦事起哢嚓哢嚓脆的！
黏黏糊糊磨磨唧唧那樣的，上趕著給我家我都不稀得要！
“那就這麼定吧，你們在這多住幾天！”老曹心裡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前些年老張這仨兒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兩個都有了著落，對他來說也是件可喜可賀的好事。
不過這事辦得有點莽撞了，看那閨女長得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是精是虎，萬一招個愣頭青上門，可是麻煩了！
要不咋說好妻旺三代，潑媳絕門戶……
“我倒是挺相中這閨女，人長得帶勁，辦事也哢嚓脆，挺對我路子！”
回家的路上，張子義笑著拍拍孫建平的肩膀，“得虧著建平，一下子就把他們家都給鎮住了，要不然指不定啥樣呢！”
“你相中就好！”老曹一臉鬱悶，不過想起自家兒媳婦過門的時候，不也是……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富田要是真娶個虎媳婦進門，那也是他沒福氣！
隊部裡，老王家一大家子團團圍坐，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那一百五十塊錢。
老王頭扯過煙笸籮，裡麵有老曹給拿來的新煙葉，他卷了一根塞進嘴裡，看看錢，嘴裡嘟囔一句要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