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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西山仍舊是老樣子,建設廠包隊乾部羅世紅的到來並沒有給村容村貌帶來多大改善,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柴火堆,被風卷起飄到半空,呼啦啦落下,空氣中滿是泥土的腥臊氣息。
“這屯子,就是個埋汰!”
老程頭小心翼翼踩著汙水橫流的地麵,徑直走進一戶人家的院子裡。
這戶院落同樣破敗不堪,木柵欄像六十歲老漢的牙齒一樣殘缺不全,土坯房上雜草叢生,被風一吹呼啦啦響。
老程頭走到門口,輕輕一拽,門吱嘎一聲開了,屋子裡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嗆得孫建平咳嗽起來!
往裡麵走黑咕隆咚的,透過發黃的窗戶紙,他才稍微能看清楚屋子裡的陳設:入門是外屋地,土坯修成的灶台上擺放著好幾個掉了茬的搪瓷盆,其中一個裡麵還殘留著一點牛奶,鍋碗瓢盆什麼的早就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唯一一件嶄新的物品,就是擺在水缸旁的那個鋁製暖壺了。
不用問,這個肯定是程叔給老太太買的。
“二姑爺來了……”
屋子裡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拄著拐棍小心翼翼走出來,老程頭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她,“娘你在炕上坐著唄,下地乾啥!”
“娘走動走動,這小夥子是誰啊?”
“奶奶您好!”孫建平急忙打了個招呼,把帶來的禮物遞給她,老太太咧開沒了門牙的嘴笑起來,“來就來唄,還拿啥東西……”
“這是我們屯子的下鄉知青,叫孫建平,您老趕緊回屋坐著吧!”
老程頭扶著她進了裡屋,“牛奶喝的還行啊?”
“還行,喝完有勁,身上也不突突了。”老太太手按著炕沿,一點一點佝僂著身子,爬上炕,看老程頭從一個布口袋往外拿東西,“不讓你拿東西你還拿,自己留著吃唄,我這把年歲了還能吃幾口?”
“娘您淨說喪氣話,您老能長命百歲呢!”
老程頭笑了一聲,老太太也笑了,“那不成老怪物了。”
“我這兩天啊一閉眼就想起伱二妹子了,她就站在咱家老房子門口衝我笑,一晃她都死多少年了,要是活到現在,也該見孫子輩了……”
老太太小心翼翼把腿抬到炕沿上,絮絮叨叨說著自己的那個夢,老程頭笑著聽,“娘,我給你熱點牛奶喝去!”
“擱那吧彆忙活了,喝涼的一樣。”老太太盤著腿坐在炕上,手拍著大腿,嘴裡不知道哼哼唧唧唱些什麼,孫建平聽了半天才聽明白,原來是二人轉某些唱段!
房門噶咋一聲又響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領著個破衣爛衫的小孩子走進門,看到孫建平也是一愣。
“妹夫,這是……”
“啊,我們村下鄉知青,跟我一塊喂馬的。”老程頭笑著和大舅哥解釋一下,彎下腰捏捏那個小孩臟兮兮的小臉蛋,“小樹是不是饞牛奶了?姑老爺給你倒牛奶喝啊!”
小孩揚起頭,大眼睛亮晶晶的,吧嗒吧嗒小嘴,眼巴巴的看著老程頭從暖壺裡給他倒了一杯白花花的牛奶。
“你姑老爺給你喝的,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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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小樹的孩子接過來,咕嘟嘟,像喝水的牛犢一樣一飲而儘,末了還不忘把飯碗舔乾淨,放在炕沿邊上,仍舊眼巴巴盯著那個冒出熱氣的暖壺。
“咋不給孩子洗洗臉,造得跟小花狗腚似的,這也就是擱你們這,要是在二馬架,老曹早一鞭子抽過來了。”
老程頭又給大舅哥和老太太各倒了一碗,埋怨兩句,大舅哥憨憨一笑,“洗了給誰看啊,就這麼咕隆著吧,你們屯子挺好啊?”
“還行,又下了個馬駒子。”
“那正經不錯,又添個大牲口。”
“娘您趁熱喝了,涼了就不好喝了,對了大哥,你們屯子不是整那啥拖拉機了麼,我咋沒看著?”
“說是去廠子裡拉材料了,我跟你說妹夫這個建設廠人家是真有錢,說今年要幫我們把下窪地全都改成水田呢,就像你們屯子那樣……”
提及屯子裡的新鮮事,這位大舅哥就拉開了話匣子,回味著過年時發給每家每戶的豬肉,米麵糧油,給孤寡老人的慰問金,還有買回來的三頭大騾子……
“我問你個事,你們隊長胡來福是不是有個堂兄弟在甘南馬市上班呢?”老程頭打斷他的話,問了一句,大舅哥皺著眉頭想了想,“是有這麼個親戚,好像還是挺大個官,手底下不少人呢!”
孫建平忍不住一笑,可不是不少人……
管著不少牲口呢!
“那就沒錯了。”老程頭點了點頭,“那個韓老五,現在乾啥呢?”
“還能乾啥,被你們屯子起出來後就住進他們老韓家一棟空房子裡,一天天的跟韓老四他們瞎攪和,我聽那意思還想把胡來福拉下來,讓他們老韓家人當隊長……”
眼看天色不早,孫建平和老程頭起身告辭,落日的餘暉下,老太太拄著拐棍,顫顫巍巍走出屋子,目送這個老姑爺子離開。
老程頭都走出很遠了,扭頭一看老太太還站在院子裡望著他,擺擺手,“娘你回去吧,過兩天我還來!”
“啊……路上慢點!”
老太太緩緩轉過身,慢慢往黑洞洞的房子裡走,嘴裡不知道嘟囔著些什麼,到了門口又停住腳步,向著他們遠去的方向張望一眼。
“啥前能到家啊?一個人伺候大牲口,也沒個家,要是二妹子還活著多好,倆人有個伴,回來看看我我也安心了……”
老太太自言自語,絮絮叨叨。
倆人剛走到村口,就看到那台嶄新的十五馬力拖拉機拉著滿滿一車水泥,突突突從遠處開進村子,輪胎上全是醬色泥湯,韓老四和韓老五坐在擋泥板上,看到老程頭,還抬起胳膊和他揮揮手。
孫建平瞅了一眼韓老五,嘴角露出一絲不經意的冷笑。
你乾點的那點事,還瞞著誰呢!
等著吧!
早晚修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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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是不是孫建平?”韓老四扭頭看看遠去的背影,問韓老五,韓老五把嘴一撇,“可不是他麼,跟老曹一個鼻子眼出氣,把我起出來,他把我家那院房占了!”
“你可拉倒吧,擁護啥人家二馬架不要你的?自己把事做絕了,就甭怪人家擠兌你。”
韓老四訓了弟弟兩句,韓老五低著頭,一言不發。
兄弟倆指揮司機把拖拉機開到小西山村的隊部,招呼人把水泥卸了,拍拍身上的土前往胡來福家交賬。
“這位是老四兄弟吧!”
果不其然,胡主任正盤腿坐在炕上,喝得五迷三道,看到他們倆進來,急忙笑臉相迎,“吃飯沒,來一起整兩盅!彆人送我的一瓶北大倉呢!”
“有好酒啊!”韓老四一聽也不客氣,一蹁腿坐在炕沿邊,招呼弟弟韓老五過來一起整兩盅。
“孩兒他媽再拿兩副碗筷!”
胡來福衝外屋地吼了一嗓子!
“聽說沒人家二馬架昨天又下了個馬駒子,人家這兩年算是置上了!”
“那可不,好像從咱們這買的那匹馬現在也喂著呢!”
“不止,他們馬廄裡還有三匹揣崽子的稞馬沒下呢……”
“老曹這幾年算是走字兒,買了兩頭大奶牛,到家沒一個星期,下倆大牛犢子!”
“草,錢都讓他們掙去了!”
幾個人圍坐桌邊,嘮嘮叨叨都是說二馬架的事,就著酒勁,越說臉越紅,眼越熱!
草!
他們可倒是發財了!
“剛才我還看到孫建平了呢,跟老程頭出屯子了,也不知道來噶啥了。”韓老五嘟囔一句,聽得胡主任眼珠子一亮,“孫建平,是不是就是買我馬的那個?”
“嗯,就是他,長得挺好看一小孩,一腦瓜子主意。”
“哼哼!”胡主任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我姥姥經常就是盤腿坐在炕上,手拍大腿哼哼什麼我一直沒聽清,不過老太太愛乾淨,屋子裡收拾得一點灰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