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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怕他?”
孫建平摟著小興文,舒舒服服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我今天倒是想把那匹大紅馬買下了,後來一看腿都撞斷了,就是養好也要留下殘疾,就沒下手。”
“沒買就對了,本來我也看好一匹大騾子,還是太貴了,等咱們今年熬一熬,稞馬下了駒子,就不用再花錢買牲口了。”
老曹把厚厚的賬簿合上,“那匹馬,還有牛都咋樣了?”
“程叔說牛沒多大活頭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馬還行,用上精料,能喂過來。”
“那牛也是可憐,臨秋末了,你讓老程多給牠喂點好的,吃飽了好上路……”老頭吸了下鼻子,一方麵想起那頭奄奄一息的老牛,再想想自己這把年歲,頗有些老驥伏櫪之感,另一方麵也是心疼那三十塊錢!
白打水漂了!
算了,花就花了吧!
就權當是積德行善!
要是繼續放在小西山那,老牛臨死也得不著一個好,連個囫圇屍首都剩不下!
“睡覺吧!”
夜色靜悄悄的,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一了,眼瞅著一年又要過去,孫建平翻來覆去卻有些睡不著了。
爸媽在乾啥呢?這個點應該也都睡了吧!
姥爺……
姥爺年紀大了,身邊沒個人照顧,老頭子能行嗎?
今天程叔的那些話讓他心裡來回翻騰,姥爺今年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人生七十古來稀,縱然有女兒女婿,卻也天各一方,沒法子侍奉身前,萬一……
他胡思亂想,漸漸困意上湧,睡著了。
夢中看到兩個女人,正對坐在窗前繡花,一個是母親,一個是錢大小姐,他想和母親打招呼,母親卻隻是對著他笑,他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了一團空氣……
窗外又落了一層清雪,孫建平一夢驚醒,坐起來看看外邊的天,長長打了個哈欠。
老貓喵叫一聲從被窩裡鑽出來,跳到窗台上,瞅瞅外邊,搖搖尾巴,喵叫一聲。
“貓大爺一大早就出去巡視領地啊?”
孫建平扯扯貓耳朵,老貓轉過身白了他一眼,又蹦躂到炕梢,扯了個墊子盤成一圈,接著睡。
“靠搞得你好像要早起似的!”
他笑著在老貓腦門上彈了一下,惹得老貓老大不樂意,伸出小爪去撓他。
打開房門,一股冷氣撲麵而來,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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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年根歲尾,天就越冷!
他提起掃帚把兩個院子都掃了一遍,累出一身汗,小豆包蹦蹦躂躂跑出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梅花。
“汪汪!”
小家夥站在雪地上,揚起小腦袋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奶聲奶氣叫起來!
孫建平擦了把汗,衝小豆包招招手,小狗跑過來,作怪似的咬住他的厚棉鞋,小腦袋搖來晃去使勁啃。
“誒呦嘿,又長胖了!”
他抱起小豆包,捏捏胡子,“小小年紀就長胡子,一看就不是啥好狗!”
“汪……汪汪!”
小豆包搖搖尾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全是快樂的光芒!
“去玩吧!”
他把小狗放在地上,活潑好動的小家夥東跑跑西看看,像一條儘忠職守的看家狗一樣保護著院子每一樣東西的安全,聽到外邊有人走路的動靜也不忘多管閒事,跑到門口,隔著木柵欄汪汪叫。
“這小狗崽子還挺厲害!”
吳老二袖著手,哆哆嗦嗦打開大門鑽進來,“建平你曹叔起來沒?”
“還沒呢,二叔伱有事啊?”
“那啥,你來,二叔跟你商量個事!”
吳老二兩隻白多黑少的眼珠子閃爍狡黠的光芒,把孫建平叫到角落裡,壓低聲音,“你能不能抬給二叔點錢?二叔給你算三分利息!”
孫建平一皺眉,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
“二叔你還朝我借錢,我都不知道向誰借錢呢!”孫建平兩手一攤,“你自個算算我這一年出的那幾個工,滿打滿算也才六十塊錢,給我爸我媽每人彙過去二十五塊,我身上就剩下十塊錢,這眼瞅著來到年了,我還尋思買雙手套,你看這手凍得……”
“你們知青一個月不是有十五塊錢補助嗎?”
吳老二不甘心,追問一句。
“早沒了,打今年八月份就不給了!”
“那……那行吧,我再去找彆人問問。”吳老二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跺跺腳,“你忙著吧!”
說完他轉身跑了,小豆包追著他汪汪叫,被孫建平給叫回來。
“是不是吳老二來了?”
房門嘎吱一聲開了,老曹走出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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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朝我借錢我沒借給他。”
“他再來找你借錢,你就說讓他來找我!他嗎的耍錢鬼,有幾個子兒全敗禍了!”老曹怒不可遏,“看我不抽死他!”
“叔你可彆,因為那麼個混不吝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孫建平笑笑,摘下帽子擦擦汗,“我去馬廄看看。”
“去吧,早點回來吃飯。”
馬廄裡,老程頭正坐在那頭老牛身邊,看著已經氣若遊絲的老牛,眼神裡滿是不舍。
“叔,是不是快了?”
“嗯。”
老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早已沒了眼淚,目光溫柔而平和,一如往常。
縱然此生為牛,為人耕田犁地,受儘鞭打辱罵,忍饑挨餓,二十年辛苦走到今天,老牛已經把一切都看淡了。
孫建平心裡很不好受,他進了土坯房,舀了一水舀子牛奶走進來,遞到老牛麵前。
老牛低頭瞅了一眼,張開嘴,緩緩喝了一口,目光中再次有光芒閃過。
似乎在這一刻,牠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段在母牛身邊快樂奔跑的日子,雖然短暫,卻是牠這一生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刻。
老牛忽然站起身,哞哞叫了兩聲,老程頭知道這頭牛大限已經到了,也不再阻攔,打開木門讓牠走出馬廄。
老牛走得很慢,身子瘦弱得像一具行走的骨架,牠繞著場院轉了一圈,目光越過土坯圍牆,望向遙遠的小西山方向。
那是牠出生的地方。
兩人一牛,三雙眼睛,都望向那個方向,老牛忽然雙膝跪在地上,望著家鄉,長嚎一聲!
這一聲道儘了此生最後一點眷戀!
孫建平看到這裡,眼眶也不禁濕潤了。
老牛安安靜靜趴在冰天雪地中,嘴角還沾著已經結冰的牛奶,緩緩合上了雙眼。
牠走了。
也解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