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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士香弄了個桌子擺在院子正中,周建設掏出一個本本,翻到腰窩堡村那一頁,提起鋼筆甩了兩下,“一個一個來!”
孫建平坐在一旁,拿起一個用鐵絲掰成的圓圈,還帶著一個把手,給每個遞過來的雞蛋“過秤”。
供銷社收雞蛋要求很嚴格,太小的,破損的,壞掉的一律淘汰掉!
提著籃筐的婦女們一個個緊張的看著他手裡拿個小東西,但見他從一筐雞蛋裡拿起一個,套在圓圈上比量了一下,個頭夠大了,再看看蛋殼有沒有破損。
邵士香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本書,卷成一個紙筒,拿起雞蛋對著太陽照一照,陽光透過雞蛋照進來,裡麵是散黃了還是變臭了一目了然。
這邊,孫建平把雞蛋過“圈”,稱重後,周建設就在賬簿上記下戶主姓名和雞蛋的重量,再按照六毛錢一斤的價格給現錢。
交完雞蛋的婦女們數著那幾張薄薄的票子,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小心翼翼把錢包進手帕裡,揣進口袋,還不放心的按一按,免得弄丟了。
邵士香將收上來的雞蛋裝進水筲裡,碼上一層,再鋪上一層草料,再碼一層雞蛋,像疊羅漢似的,不一會就裝滿了兩個水筲。
眼瞅著腰窩堡村的雞蛋收的差不多了,周建設收拾收拾東西,把裝滿雞蛋的水筲小心翼翼抬上馬車,在邵士香的聲聲叮囑中離開這個小村子,前往下一個村子。
縱然收雞蛋的要求十分嚴苛,但婦女們仍然對他們的到來持歡迎態度,一來各個村屯之間住的都很遠,又缺乏有效的交通工具,去供銷社一趟很費勁;二來眼瞅著就到了春耕大忙時節,男女老少都忙著上工,打理莊稼地,沒時間也沒精力挎著筐去供銷社賣雞蛋了。
兩人轉悠了一上午,就收足了三百多斤雞蛋,回到供銷社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蔡姨幫著把雞蛋拎到屋子裡,一個個挑出來檢查一遍,將因路上顛簸而破損的挑出來,剩下的直接貼上封條,等著第二天上頭派車來收走,供給城裡。
周建設把賬簿交到郎主任那裡,郎主任接過來,翻看兩頁,微微蹙起眉頭,“腰窩堡去年這個時候交上了八十五斤雞蛋,今年怎麼隻有六十斤?”
“主任你問我我問誰去?”
周建設沒好氣嘟囔一聲,郎主任眯起三角眼,又把賬簿從頭看了一遍,遞給他,“回去吧,明天去聚盛合大隊。”
“嗯哪,我先回家歇著了,真是累死我了……”周建設扯扯衣服上沾的草屑,又對著牆上的鏡子理了理頭發,眉梢一挑,嘿嘿一笑。
“小周出去見對象啊!”蔡姨見他“搔首弄姿”的德行,笑著揶揄一聲,周建設一挑眉毛,“蔡姨您可是落伍了,啥對象不對象的,那叫‘愛人’!”
“切,淨整洋詞,明天早點來啊,周圍幾十個屯子等著收呢!”
“知道了,您這比我媽都磨嘰!”
周建設大搖大擺出了門,孫建平撇了他一眼,繼續幫著蔡姨把破損的雞蛋挑出來,放在一個搪瓷盆裡。
“等下這些破的你就拿回去吧!”蔡姨看著小半盆破損的雞蛋,壓低聲音和他嘀咕一聲,孫建平擺擺手,“這到家非凍了不可,蔡姨還是您留著吧!”
孫建平心中暗笑,我這還有三百多斤雞蛋沒法處理呢!
“也是……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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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著太陽偏西了,他才走出供銷社,趕著馬車一路往家跑。
走到半路,瞅瞅四下無人,孫建平勒住烏龍馬,跳下車,從小瓶子裡取出倆雞蛋,烏龍馬一看要加餐了,樂得眯起眼睛,耳朵一抖一抖的。
他扯下馬嚼子,將雞蛋打開,倒進烏龍馬的嘴裡,烏龍馬吸溜一聲把雞蛋吸進肚子,冰冰涼涼又有點腥的生雞蛋滑過喉嚨,烏龍馬舒服極了,開心得嘶嘶叫起來!
再來一個!
“伱是真饞……”他甩手把雞蛋殼扔得遠遠的,又把馬嚼子複位,跳上馬車,“駕!”
吃了雞蛋的烏龍馬活力滿滿,拉著小車一路小跑,趕在天黑前到了家。
老程頭正在做飯,孫建平也悄悄給懷孕的棗紅馬和青驄馬都喂了倆雞蛋,其餘的馬各一個,馬兒們吃了雞蛋,一個個眯起眼睛,露出愜意的表情。
真好吃!
“程叔吃飯呢?”孫建平推門進來,見老頭正守著打鐵的爐灶,上邊放著一個搪瓷盆,裡麵的苞米麵糊糊正咕嘟嘟冒著泡泡,微微一皺眉,從口袋裡掏出十多個雞蛋擺在窗台上。
“你這孩子,這是乾啥……”
老程頭一愣,雞蛋可是金貴玩意,誰家吃得起!
“我這不是去幫著供銷社收雞蛋了嘛,他們給我的,您老留著吃吧!”
“這孩子……有啥好東西都不忘了我這個老東西,真是……”老頭歎息著,“今年雞蛋還是六毛一斤收的?”
“嗯。”
“我們年輕時給李大善人家喂馬,他們家的馬每天都得吃個雞蛋,那些馬有福啊,咱們家這些馬,長這麼大也不知道雞蛋是啥味……”
老頭撿了兩個小的雞蛋,揣進口袋,就要出門給棗紅馬和青驄馬喂上,被孫建平一把攔下,“叔你自己留著吃吧,我剛才給馬喂過了。”
“你自個還長身體呢,還給馬喂雞蛋吃……”
“馬是咱們隊的寶貝嘛!比咱們眼珠子都貴重,有好吃的可不就得先可著牠們來。”
孫建平心道照這個進度再收個幾天,我怕是要存上幾千斤雞蛋!
那麼多咋處理?
“這話對,眼瞅著要春耕大忙了,就得指望著這幫牲口出苦大力了。”老程頭扭頭看了看外邊或站或趴的馬兒們,老臉上掛了一絲笑容,“自打你來,咱們隊的馬就上了膘,個個養得騰騰胖,你可是咱們隊的大功臣啊!”
“哈哈,我也沒乾啥,都是您老的功勞……”
老頭把倆雞蛋打了,拌上點蔥末、鹽、醬油,再倒上半碗水,用筷子攪勻了,放在爐子上蓋上蓋,不一會一盆黃澄澄嫩生生的雞蛋糕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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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倆圍坐在火爐旁,就著苞米麵糊糊和雞蛋糕,邊說邊嘮。
“叔,我聽說納河農場原先是小鬼子建的?”孫建平早就想好好摸摸這個農場的底細,老頭嗯了一聲,“那個農場說來可是話長了,早年前,大概是我爺爺那輩,就有一群高麗棒子去那邊種稻子,高麗棒子最他媽不是揍性,一個個小眼咪咪賊他媽能窮橫,偷雞摸狗啥都乾,讓村裡的人抓住,大冬天的扒光了衣服捆在樹上,拿馬鞭子沾了鹽水一頓抽……”
老頭嘮著嘮著就嘮跑偏了。
“農場……”孫建平見離題萬裡,隻得咳嗽一聲,打斷老頭的話。
“你瞅瞅我這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說話顛三倒四的,後來小鬼子來了麼,說那嘎達水土好,適合種稻子,就抓民夫修水渠,去種稻子,還掛了個牌牌,叫什麼農墾事業所……”
“那年月咱們是不準吃大米的,誰家吃大米,直接抓起來槍斃,亡國奴的日子不是人過的啊!”
老頭說著說著,又想起亡妻,抹了把眼淚,“都過去的事了,說它乾啥,你瞅瞅是不是到點了,等會老曹他們又得來上課了,我先去把前院的炕燒燒,要不冷。”
“叔我去吧!”孫建平按下老頭,起身往外走,腦子裡卻琢磨著要不要去納河農場的水田觀摩一下,看看人家是怎麼弄的。
聽鄒場長的意思,好像是還能給我們一點幫助?
他把馬和驢吃剩下的柴禾劃拉一筐,挎到前屋,塞進灶坑裡點燃了,橘黃色的火苗突突亂跳,不一會就把鐵鍋燒熱了。
他又抄起水舀子往鍋裡倒了不少水,這樣即便住了火,靠著水散發出來的溫度,也能讓屋子保持溫暖。
“建平你咋不回家吃飯呢?”李秀芝急匆匆走進來,在他肩膀頭子拍了一下,嗔怪道。
“我在程叔這嘎達吃完了。”孫建平歉意一笑,“我叔呢?”
“在後邊呢,你彆老跑程叔那吃飯,老頭口糧也不多……今天收雞蛋累不累?”
“還行……”
正說著老曹從外邊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孫建平定睛一看,樂了!
這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