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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建平這才發現,自己的腳,正踩在一個中年漢子的臉上!
臥槽!
這咋還躺著一個人呢!
碰瓷這項職業……曆史這麼悠久嗎?
這位大哥一把抓住孫建平的腳腕子扔到一邊,把身上的老羊皮大襖又裹了裹,身子蜷縮成蝦米狀,扣緊狗皮帽子,繼續睡。
孫建平訕訕收回腳,借著清冷的月光,看到這人麵前放著一堆東西,亮閃閃的紮眼,他蹲下來,拿起一個看了看,又放在耳邊,屈起手指彈了一下。
上好的細瓷大碗,不知道這貨是從哪弄來的。
“大哥,碗咋賣的?”孫建平想起月月和興文兩個小淘氣把家裡的碗打碎不少,是該補充一些了。
“三毛一個,自己挑!”這漢子仍舊躺在地上,連動都沒動一下。
擦!
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做生意的!
你以為你是供銷社啊!
牛逼個毛!
借著清冷的月光,孫建平拿起幾個碗比量了一下,挑了幾個品相較好的,掏出一塊五毛錢遞過去。
那漢子伸出一隻手,把錢接過來,塞進口袋裡,衝孫建平擺擺手,示意他抓緊走,彆打攪自己的美夢。
孫建平白了他一眼,摞起五個大碗,夾在腋下,匆匆向鬼市外麵走去。
張子義也正好把獵物賣完,他一身輕鬆的站起來,照著呼呼大睡的兒子踢了一腳,“老大起來了,回家去!”
“還回啊?”孫建平看看天色,月亮已經沉入西天,淩晨三點,正是鬼呲牙的時候,寒氣打透棉大衣,凍得他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棗紅馬也凍得直淌鼻涕,張子義摸了摸口袋裡為數不多的票子,再看看小臉煞白,凍得直跺腳的兒子,歎一口氣,“那去招待所看看還有沒有空位,對付半宿……”
“爹太好了我長這麼大還沒住過招待所呢!”。
“完犢子玩意!”張子義照著兒子後腦勺摑了一下,疼得小夥子一縮脖,嘿嘿直笑。
鶴城招待所,服務員撩起眼皮看了看他們的介紹信和證明後,從櫃台裡拿出一把鑰匙,啪的一下摔在桌子上,“樓上209房間,沒熱水,明天中午十二點退房,三毛五!”
“咋這貴!”張子義一聽僅僅七八個小時就要花掉他半隻野雞的價錢,手一哆嗦,鑰匙險些沒掉在地上。
“愛住住,不住你出去睡大馬路去!”
服務員三角眼一瞪,沒好氣的訓斥道。
“住了住了!”孫建平急忙湊上前,掏出三毛五拍在櫃台上,張子義還想說點啥,被他扯著袖子往樓上拽。
“草擬嗎什麼揍性!”張子義被他扯著走上樓梯,又看了服務員一眼,忍不住罵了一句。
“我草你嗎!”服務員一點不服軟,和張子義對著罵!
東風吹戰鼓擂,這年月誰怕誰!
主打的就是個戰天鬥地,懟天懟地!
旅客……旅客多個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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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我們的馬拴後邊行不?”孫建平又想起什麼,轉身下了樓梯問道。
“馬車寄存費兩毛!”
服務員撩了下眼皮,見是個帥小夥,扯下一張單子,“存不存?”
“存!”
孫建平又掏出兩毛錢,跑到外邊把馬車拽到後邊馬廄裡,把草料倒上,又去夥房打了一桶溫水,給馬兒喝。
棗紅馬跺著蹄子,一邊喝水一邊打量這個新馬廄,興許是渴得太厲害,這家夥把滿滿一桶水全給喝了。
“天太冷了,吃點好的補補!”
孫建平抓出一大把黑豆和黃豆,倒進馬槽子裡,棗紅馬搖著尾巴享受夜宵,衝孫建平噦噦叫了一聲。
主人真好!
把馬兒安置妥當後,他才轉身進了招待所,張子義已經和兒子張富才打開房間,正扯著洗得發白的藍格子床單擦手擦臉。
“三點了,叔抓緊眯一會吧!”孫建平湊到窗前摸摸暖氣片,溫溫的,並不是很熱,但至少比在零下三十度的室外過夜好多了。
這大冷天,凍死個人稀鬆平常!
“睡覺睡覺!”
張子義把勞動鞋脫下來,抽出鞋墊,在暖氣片上排成一排,屋子裡頓時彌漫著一股嗆嗓子的臭腳丫子味。
孫建平把鞋也脫下來……
倆人捂著鼻子對視一眼,望向正在拖鞋的張富才……
三分鐘後,樓道裡傳來服務員高八度的尖叫聲!
“哪幫忘八羔子把臭鞋放在外邊了,咋不嘎嘣瘟死……誒我草這味辣眼睛……”
三個人躲在屋子裡,捂著嘴偷笑。
該!
讓你嘗嘗生化武器的味道!
許是累得乏了,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八點,孫建平抻了個懶腰爬起來,扭頭一看,見張子義正扯著窗簾擦拭勞動鞋上的汙漬,看他醒了,咧嘴一笑,“建平,是不是十二點退房?”
“嗯,昨天是這麼說的。”孫建平揉揉眼睛,點了下頭。
“那不著急回去,錢都花了,就是呆也得呆到十二點!”想起三毛五的房費,張子義就心疼得不行,兩隻眼睛嘰裡咕嚕亂轉,打量屋子裡哪樣東西值三毛五,等下順帶揣走!
賊不走空!
孫建平把昨天買來的瓷碗拿出來,仔細檢查一番,昨晚夜色太黑,他根本沒仔細看。
這一看,可了不得!
這一套五個大碗都是帶著釉彩的!
上邊竟然還畫著畫!
孫建平皺著眉,把碗對準窗外射進來的陽光,看了又看。
釉色非常細膩,而且畫工也精致,用的是五色釉彩勾勒出活靈活現的景物,非是手藝精湛的能工巧匠,根本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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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義也把腦袋湊過來,仔細辨認上邊的畫,他冷不丁喊了一嗓子,“這不是麻姑獻壽嘛!”
“嗯!”
孫建平點了下頭,認出第二個碗上畫的是天官賜福,第三個碗則是五子登科,三個碗連起來就是福祿壽……
至於第四個和第五個碗,則是用來裝飾的花碗,孫建平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忽然一拍大腿,糟了!
昨天晚上夜色朦朧,看得不甚清楚,但是他仍然記得有幾個碗的花色和其他的不一樣!
那個應該是“喜”!
福祿壽喜!
這四種圖案湊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套!
“叔你們先歇著,我出門看看!”
孫建平急忙跑到門口,把掛在暖氣片上的勞動鞋拽過來,烘乾的鞋墊一層層墊進去,再把腳套上。
他穿上棉大衣,戴上帽子,出了招待所,直奔昨晚的鬼市!
東北的冬天太陽出的晚,上午九點,日頭才懶洋洋的掛上東南天,投下一道道清冷的日光。
馬路上人不多,幾個推著自行車的中年人正小聲交談什麼事情,一隻烏鴉落在路邊大榆樹上,忽然呱呱叫著飛走了。
孫建平扯下帽子,把雙手攏在嘴邊,哈了口氣,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眼前鬼市。
啥也沒有。
早走光了,再也尋不到昨晚的賣碗人了!
“嗨!”
一隻綿軟的小手拍在他肩膀上,把他嚇了一跳,孫建平扭頭一看,樂了!
這不是老熟人……
王主任家的二姑娘王玉竹嘛!
“怎麼在這碰到你了!”玉竹穿著一身藏藍色工作服,頭發梳成一條大辮子垂在腦後,扣著一副毛茸茸的耳罩,一笑,一雙大眼睛眯成一條縫。
孫建平抿了下嘴唇,二姑娘這長相……
比她姐還差一條街的距離。
“哈哈,好巧!”孫建平也笑,“沒想到在這碰上你了。”
“我聽說這邊晚上有鬼市,就尋思著來看看,沒想到起來晚了……建平哥你咋也來了呢!”
“我和屯子裡的人過來逛逛,買點年貨。”兩人並肩走在車馬稀疏的街道上,隨口答道。
“建平哥,你上次是咋找到我家的,是不是我姐帶你來過,你倆現在還聯係麼,到啥程度了?”
王玉竹一雙明媚的眼睛裡閃爍著八卦的光芒,迫不及待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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