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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建平盤腿坐在炕上,抓起一把炒黃豆扔進嘴裡,歪著頭看張子義弄捕獸夾子。
“叔,你們年輕時經常往鶴城跑嗎?”
“嗯哪,隔三差五就去一趟。”張子義把捕獸夾子修好,扔到牆根腳,拍拍手上的灰坐在炕沿上,也抓起炒黃豆,嚼得哢吧直響。
“你們那陣……是小鬼子的時候吧!”
“可不是咋的。”提及往事,張子義滔滔不絕的嘮起來,“小鬼子個不高,也就比炕沿高點,賊生性,那家夥的瞅人都用這眼神……”
他歪著嘴,眯起一隻眼,學著當年小鬼子看老百姓的眼神,逗得孩子們都笑起來。
“當時小鬼子是不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那種?”
“小鬼子可狠啊,殺人不眨眼睛!”張子義抻脖子往外屋地看了一眼,“老婆子,鍋差不多了,彆添火了,等下整糊了!”
“知道了知道了!這個墨跡!”張齊氏細聲細語回了一句。
“小鬼子屬狼崽子的,動不動就翻臉,有時候呢還打著小旗派人過來‘親善親善’,你尋思小鬼子不錯啊我當個良民吧,你想得太簡單了,那幫玩意賊生性,瞅你不順眼刺刀就攮過來了;要是扛起槍和小鬼子對著乾,那你就擎好吧,小挎鬥子就開過來了,殺人,整村都給你屠了,連小孩崽子都不放過……”
“這幫畜生!”
孫建平罵了一句,張子義笑了笑,“你知道咱們屯子為啥沒有姓李的嗎?”
“李是大姓,按理說哪屯子都該有……”
“咱們屯子以前是有戶姓李的大戶人家,家裡好幾百坰地,那家夥富得冒尖,十裡八村都叫一聲李大善人,後來他二兒子不安分,跑去參加抗聯,被人告密了,小鬼子來了好幾車,把這戶姓李的直接給殺絕戶了,連和他家連襟的老王家也沒放過,還是我爹他們幫忙把屍骨收斂起來,埋在後山老墳圈子那……算了以前的事彆提了,鬨心。”
張子義很不願意提及這段往事,孫建平也隻好不再追問。
“建平你咋冷不丁的想去鶴城了?”張子義的老婆張齊氏已經打開鍋蓋,濃鬱的肉香飄散在整個屋子裡,香得孫建平深吸一口氣。
“那啥,田會計給我介紹了個活,說是這邊要給牆上寫標語,讓我去幫著寫,我尋思著反正現在也沒活,就去掙倆錢,我還欠錢慧珺五十塊錢沒還呢!”
張子義笑起來,拍拍孫建平的肩膀,“田會計那人賊隔路,那家夥的眼珠子長在腦瓜頂,一般人他都瞧不起,能給你小子介紹活,看來是挺相中你。行,叔就帶你去見見世麵,眼瞅著過年了,我也得整倆錢花花,給老婆孩子添一身新衣服……”
“彆嘮了,抓緊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張齊氏遞給孫建平一雙筷子,又抱過小伍月,“來月月,想吃啥跟三奶說,三奶喂你。”
曹興文眨巴著眼睛,看著老太太親親熱熱抱著妹妹,給她夾肉吃,忍不住咕嚕咽了口唾沫。
做人的差距……有這麼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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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這個!”孫建平給他夾了塊雞胸脯肉,小興文這才高興了,抓起肉塞進嘴裡,大快朵頤。
“爸,你和我建平哥要進城啊?”張子義的大兒子張富才啃著雞屁股,含混問道。
“嗯哪,明天走一趟,弄倆錢好過年。”
“我也去!”
“你去能行啊?”
“讓孩子去見見世麵唄,在家窩著都窩傻了。”張齊氏嘟囔一句,張子義皺了下眉頭,“想去也行,不過不準亂跑,賣完東西咱們抓緊回來,記住沒?”
“知道了爸!”張富才揚起臉,喜滋滋說道。
吃飽喝足,孫建平抱起已經睡著的小伍月,牽著小興文往外走,張子義送他到大門口,瞅瞅四下沒人,壓低聲音,“建平,跟你說個事!”
“叔你說吧!”孫建平心裡好笑,啥事這麼神神秘秘的,連張嬸都得瞞著?
“現在咱們大隊不是還沒隊長和支書嘛!我想試試,你說該咋整?”
孫建平一臉好奇的看著張子義,他原本以為老張同誌是品格高尚的,清高自詡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沒想到也是個官迷!
“給姚特派員送點禮吧!”
孫建平想了想,說出自己的辦法。
“我看那家夥一天天拽得二五八萬似的,送禮他能收啊!”張子義也不是沒想過這茬,不過姚忠平給他的印象是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很難用金錢腐蝕的正人君子。
“張叔你錯了,送禮有很多種方法,有人愛財,有人好色,有人喜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咱們得投其所好……”
“嗯……”張子義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不愧是能去二虎山當大翻垛(軍師)的主,三言兩語就幫他老張撥開迷霧,指明方向!
好小子,可以啊!
孫建平領著孩子們,沿著山路往老曹家裡走去,張子義搓搓手指頭,想起在一重廠拉糞時看那些小科長們一個個趾高氣昂的模樣,當領導的念頭就如同秋天的野火恣意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家裡老曹已經睡下,隻有李秀芝擔心孩子,仍坐在油燈下,捏著大碼針納鞋底。
小伍月衝進屋子裡,把手捂子甩上炕,衝母親晃了晃手裡的糖,“好吃的!”
“呦嗬,我家月月真是賊不走空哈,到哪都能劃拉點東西回來。”李秀芝急忙把女兒抱上炕,捏捏她的小腳丫,“瞧把我大閨女這小臉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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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曹興文哼哧哼哧走進屋,拖鞋上炕,李秀芝兜頭就給兒子一個大脖溜子,“讓你戴帽子你也不戴,虎了吧唧的,跟東頭範大傻子那死出一樣一樣的……”
孫建平啞然失笑,把門關好,也進了屋。
“建平回來了。”李秀芝把笸籮收起來,“抓緊睡覺吧,我先去西屋了,你大哥都睡得呼呼的……”
“嗯!”孫建平點了下頭,手伸進捂好的被窩裡,這下夜是真冷啊!
估計又要下雪了。
巴圖大哥他們怎麼還不來拉糧食,是不是被啥事給絆住了?
孫建平脫了鞋,把鞋墊掏出來,放在炕梢,不透氣的勞動鞋穿上一天,三層鞋墊都被汗水溻透了,散發著一股子悶熱的臭腳丫子味。
“睡覺覺嘍!”
小伍月鑽進被窩,欠欠的拍了哥哥一下,換來小興文一個白眼。
“睡覺睡覺,不準搗亂!”孫建平小心翼翼吹滅油燈,屋子頓時黑下來。
炕頭,曹叔的鼾聲如打雷般滾滾傳來。
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孫建平反而有些睡不著了,說實話,王金剛當上工人這件事給他的刺激不小,在這個年代,工人和農民的地位天差地彆,說不想當工人那是撒謊,就連街頭的狗也想去工廠裡叫喚兩聲。
不過話又說回來,凡事得看得長遠……
窗外雞鳴聲響了起來,孫建平揉揉眼睛,抻了個懶腰,曹叔早已起來,拎上土筐,去路邊撿牛糞去了。
他也急忙爬起來,洗臉洗頭刷牙,在他的影響下,現在曹家人也都跟著刷牙了。
張子義趕著馬車,搖搖晃晃走過來,車上放著一個麻袋,裡麵裝著他這幾天進山套到的野雞、沙半雞、野兔等獵物。
“老曹,我今天和建平去一趟城裡!”張子義掄了下鞭子,衝挎著一筐牛馬糞的老曹吆喝一聲,老曹一皺眉,“又去搞尾巴,就不夠你們嘚瑟的了,萬一讓人抓住咋整?”
“哈哈!”張子義拍拍車裡放著的三八大蓋,“要是明天晚上我們還沒回來,你就把我那件老羊皮襖劃拉劃拉埋了,再給我立個碑!”
“滾犢子!”老曹一瞪眼,“越說越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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