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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老曹正招呼王連生、徐金山、金貴等人,把生產隊養了一年的小克朗豬拽出來,一刀抹了脖子。
等到孫建平和曹春貴拎著十多斤麵粉趕過來的時候,這頭一百多斤的小克朗豬已經被放血,正躺在一張破舊的炕桌上,後腿還時不時蹬上一下。
王連生拿著一把殺豬刀,磨得鋥明瓦亮,徐金山的弟弟徐金貴不知從哪弄來一個打氣筒,將豬後腿切開一個小口,把打氣筒橡膠管塞進去,用麻繩勒緊,呼哧呼哧給豬打氣。
不一會小豬就被吹成了個圓滾滾的球,徐金山蹭了蹭殺豬刀,開始刮豬毛,哢哢幾下,黑色豬毛像被鐮刀掃過的麥田一樣,一層層掉在地上,露出白花花的豬皮,看得老少爺們們都咽了口唾沫。
“就這點?”老曹看看半布口袋麵粉,臉色很是難看。
“爸,要不再拿十斤磨了吧,這點玩意塞牙縫都不夠!”曹春貴提醒道,“宣傳隊三十多人呢!”
“再拿十斤也白扯!”徐金山插話道,老曹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三十多人,一人一頓最少得吃三兩麵,再加上咱們這些幫工的,這點麵不夠塞牙縫的!”
“不是還有豬肉……”徐金貴剛插話,被老曹一個淩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淨說胡話!
豬肉可比麥子金貴多了!
“要不烀點土豆子給他們吃……”
小陸湊過來瞎出主意,被張子義一個巴掌拍在後腦勺上,“你當是喂豬呢,還烀土豆子!”
“我上次不是換回一百多斤麥子嗎?拿出來磨了吃了唄!”
孫建平想起這茬,老曹搖搖頭,“你換回來的麥子上得實成,我尋思著留著,等過年的時候給鄉親們分一分,叫大夥過年吃點好嚼裹。”
“叔你這……太儉省了,麥子沒了咱們不是還能換麼!”
“建平你可拉倒吧,不敢再折騰了啊,讓人逮著犯不上!”老曹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耳提麵命,提醒他不要再動投機倒把的歪心思。
“行了,夠不夠就這些玩意,老張你去整點土豆子烀上。”
老曹叼著煙袋,心裡十分糾結,一方麵他是場麵人,總尋思著把席麵整得像樣一點硬一點,但現實情況不允許。
倉庫裡的機動糧存量不多,就這些糧食要一直堅持到明年秋收,可不得精打細算?
“誒!”
曹春貴心裡也埋怨老爹,小摳!
啥事都精打細算,恨不得一分錢都掰成兩瓣花,不就是二十斤麥子,人家建平上次換回一百多斤呢!
說話間豬已經殺完了,原本圈裡養著一大一小兩頭豬,大豬留著當老母豬揣崽子,殺的這頭一百多斤的小克朗豬,去了腸子骨頭就剩下六十斤肉,剩下的排骨、內臟等等都洗涮乾淨留起來,分給鄉親們打牙祭。
晚上睡覺的時候,炕頭破天荒沒了打呼嚕的聲音,借著窗外透進來的稀疏月光,老曹瞪著眼珠子,眼巴巴看著天棚,似乎想努力辨認糊在上麵的報紙上的字。
“叔你琢磨啥呢?”孫建平湊過來,老曹皺了下眉毛,“建平你說,十三斤半的麵,能蒸出多少個饅頭,能勻上一人一個嗎?”
“那得看怎麼蒸了!”孫建平用腿絞住被子往下一壓,免得風從腳底透進來,“咱們把土豆烀熟了,弄成土豆粉活在麵裡,不用加多,一斤加三兩,十三斤白麵加下來,還能摻進將近四斤的量。”
“那不行,加了土豆粉麵的饅頭發不起來,一個個小得跟麵劑子似的,邦邦硬,咬都咬不動!”
“你們還是老一套,那明礬發麵,那玩意吃多了不好……”
老曹嘿嘿笑起來,饅頭一年才吃幾頓,還吃多了不好……
這孩子淨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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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你就看我的,我給你弄個好東西!”
“那行啊!”看他信心滿滿的樣子,老曹眼睛一亮!
憨小子,明天可全靠你了!
要是掉了鏈子,蒸出來的饅頭小得跟麵劑子似的,可是丟死人了!
話趕話趕到這,孫建平也睡不著了,起身進了外屋地,翻箱倒櫃找東西。
一塊硬邦邦的老麵疙瘩,一點做麥芽糖時剩下的糯米粉,還有白天磨的麵粉和黃黃的苞米麵,以及一袋白糖。
準備妥當,他先用溫水把老麵泡開,用筷子不停攪拌,再一點點下入麵粉,等把麵粉和開後,掀起鍋蓋,將盆子一同坐在鍋裡,又舔了一口柴火。
老曹也睡不著了,披著衣服起來,走進外屋地,看著他做活。
“建平你這是整啥呢?”
“弄酵母粉。”
“啥玩意叫酵母粉?”
“叔您先回去睡吧,等明天保管叫你好看!”孫建平笑著把小老頭推回屋子,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這孩子,淨整些洋玩意!”
老曹撓撓頭,光聽過麵粉豆粉,這酵母粉……
酵母是啥莊稼上結的?
老頭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到再睜眼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孫建平躺在炕梢睡得正香,小老頭加著小心穿好衣服,來到外屋地一看,樂了!
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鍋台上,放著一個個疊好的小紙包,老曹拿起一包打開,裡麵是黃黃的粉末狀固體,大概就是建平所說的“酵母粉”了。
老頭拿出兩包揣進口袋,嘎吱一聲推開門,一股冷風吹進來,凍得他直哆嗦。
天剛蒙蒙亮,村口小路上就傳來大卡車的聲音,老曹特意穿上一件壓箱底的藍色哢嘰布外套,凍得小老頭哆哆嗦嗦直淌清鼻涕。
雖然他打心眼裡不想讓宣傳隊來,宣傳個啥啊,還不是想趁機蹭吃蹭喝!
但他有八個膽子也不敢不給領導麵子。
“歡迎歡迎,領導們來到我們二馬架村,讓我們村蓬蓽生輝!”老頭竟然還會說成語!
把孫建平震驚不小!
這老爺子學問挺高啊!
最起碼也得掃盲班畢業!
“曹隊長辛苦,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一重廠宣傳科王主任!”姚忠平特派員和他握了下手,向身後一指,給他介紹。
老曹想起在一重廠“投機倒把”賣魚的事情,心裡咯噔一下。
怕啥來啥!
王主任並不知道這位老爺子在一重廠的“豐功偉績”,熱情上前握手,老曹本身心裡就有鬼,現在看到王主任主動上前,手一哆嗦,煙袋直接掉在地上,摔成兩截。
“這這不扯呢麼……”老曹心疼的撿起煙袋,他可是抽了二十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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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好意思老曹同誌,趕明我給你買個新的!”王主任一臉尷尬的杵在一邊,看著那抽得發黃的白玉煙嘴摔得粉碎,滿含歉意說道。
“不用不用,不是啥值錢玩意……你們還沒吃飯吧,走走走,去隊裡,吃大饅頭!”
老曹走在前麵,領著他們,浩浩蕩蕩前往隊部。
此時張子義正站在隊部的大鍋邊,一臉詫異的看著鍋裡熱氣騰騰的大饅頭!
這……這也叫饅頭?
好家夥!
建平弄的那個什麼“酵母粉”實在太厲害了!
麵裡加了三成的土豆粉,團成團雞蛋大小的一塊麵,張子義本來以為靠著老麵根本發不起來,可加上這個酵母粉上籠屜一蒸,好家夥,出來後那饅頭大得……
圓滾滾胖嘟嘟,比排球都大!
外皮光滑如鏡麵,都能反出人影,撕開後裡麵一層層綿軟如雪團,透著一股子濃鬱的奶香味!
“真好吃!”
張子義忍不住了,撕下一塊塞進嘴裡,好幾雙眼睛齊刷刷轉過來,都咽了下唾沫!
“咋樣張叔?”
張子義沒回答,而是又揪了一塊塞進嘴裡,細細咀嚼。
“真香,越嚼越香,還甜!”張子義衝他豎起大拇指,“好小子,你這下可是幫了咱們大忙了!”
“真的假的我嘗嘗……”
好幾隻鹹豬手飛快伸向籠屜,被張子義一個淩厲的眼神給瞪回去,“都滾犢子!給客人吃的!”
隊部裡,老曹正在和姚忠平還有王主任寒暄,不時扭頭望向廚房,心裡像打鼓了似的七上八下。
可千萬千萬彆給咱老曹掉鏈子啊!
“對了曹叔,可以跟我詳細說說咱太平山大隊上一任隊長和支書是怎麼死的嗎?”姚忠平此次受命擔任特派員,不但要統領太平山大隊十三個生產隊選出新的大隊長和支書,幫著他們把工作搞上正軌,還要肩負著查清上一任領導死因的重任。
就在今年七月末,太平山大隊隊長和支書兩個主事的領導,竟然在同一天雙雙暴斃,在這個特殊的年代,不能不讓人懷疑。
“那是今年夏天的事了,打開春就沒下雨,苞米都是坐水種的,哩哩啦啦旱了兩個多月,苞米苗貼著地皮長,眼瞅著都旱完犢子了,冷不丁一場大雨,夾著雹子就拍下來了……”
姚忠平和王主任盤腿坐在炕上,一邊聽他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一邊瞪圓了眼珠子,驚奇看著二馬架公社的特產——超大號白麵饅頭!
這饅頭……大得邪乎!
那個頭……都趕得上盛菜的搪瓷盆了!
見他兩眼直勾勾盯著饅頭看,臊得老曹臉一紅,忍不住咳嗽一聲,把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那家夥的,先下雹子後是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把山裡的大樹都衝倒不少,老黃和老陳冒雨出去視察災情,被山洪給卷走了,找到人的時候早沒氣了……”
姚忠平一雙鷹眼,死死盯著老曹,許久未曾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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