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京走進病房,裡麵有警方的人守著,方覺夏這會坐了起來,正在喝水。
外麵的動靜,她都能聽到。
聽到推門聲,她緩緩抬起眼簾,正好對上了周稚京投射過來的目光。
醫生說她這條命,算是用藥物強行保下來的。因為她本人幾乎沒有什麼求生意誌,在重症監護室裡的那三天,幾乎每天都需要做一次搶救。她現在的身體情況還是很弱,醫生的意思是最好有家屬在身邊寸步不離的守著。
以免出現什麼意外情況。
但方覺夏哪有家屬,林家的人都算不上她的家屬,在她生死垂危的時候,林家一個人都沒來。當然了,如今他們自顧不暇,哪裡還會有其他心思去管她的生死,死她了,他們才高興呢。
警察看這兩人應該會有什麼話要說,他跟周稚京交代了幾句,就先出去了。
方覺夏的狀態還是跟剛才差不多,沒有什麼情緒,不悲不怒,其實跟死人沒什麼兩樣。
周稚京坐下來,這會才注意到床頭櫃上擺著一盆綠植,但還是小樹苗的狀態。
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裡,還挺應景的。
事情發生到現在,周稚京儼然成了局外人,隻能看著事情一步步演變到現在這個情況,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她不算個特彆正義的人,所以在考慮問題的時候,會想著給自己給隊友的利益最大化,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方覺夏成了網上所謂的第一個站出來說不的領頭人。
隻是這領頭人哪有那麼好做?
那得是有一顆強心臟,卻不懼任何流言蜚語的人,才能夠當得起的。
這樣的人才有能力去幫助跟自己有同樣困境的人,並能夠伸出援助之手,去幫助這個社會上,正在遭受或者曾經遭受過這種傷害的女性。
要成為彆人的光,是需要有足夠能量的。
顯然,方覺夏連自己都拯救不了,網上把她推到那個高度,對她而言,不過是一種負擔。
她若是沒有被救活,現在可能會是另一種走向。
互聯網時代,什麼樣的輿論都可能發酵,並且會發酵成大家都意料不到的結果。
畢竟每個人的思維邏輯不同,想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樣。
就看最後什麼樣的輿論占據上風,然後洗腦式的傳播開。
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容易被言論影響的人,最好是不要玩互聯網,鬨不好最後把自己玩進去,痛不欲生。
周稚京坐在病床邊上,也不主動說話,隻是無聲的打量著她,揣測著她此刻的心思。
不過當下的方覺夏,什麼心思都沒有,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管眼前的人是誰,她的內心都沒有任何的波瀾,平靜如水。靈魂好像不在自己的軀殼裡,像一個旁觀者。
半晌,還是周稚京先開口,“你在想什麼?”
方覺夏緩慢的眨了眨眼,醒來到現在,她一句話都還沒講過,她微微張嘴,聲音沙啞,道:“不知道。”
她沒有想過自己還會繼續活著,所以醒來以後的事情,她沒想過。一時間,總歸是有些茫然的。
她隻是在想,為什麼自己還活著?
她眼神空洞無光,腦子思考問題都變得十分的緩慢。
她說:“我沒想過我會活下來,我也……並不想繼續活著。”
林序珩已經得到報應,她想要做的事情也已經做到了。
周稚京:“所以,你就擅自做決定,改變了我們原來的計劃。”
方覺夏:“這本來就隻是我的事,我也一直在找機會。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要不是有你,我也不能做的這樣順利。”
再回想那天的場景,她依然覺得很痛快,真的很痛快。
親手斷掉他的子孫根,看著他痛苦又震驚又慌張的表情,真的很爽。
當然,這還是便宜他了,相比較他當初折磨她的那些手段。
她做的還是太過乾脆了一點。
周稚京默了一會,說:“那既然活下來了,說明老天給了你一次重生的機會。有沒有想過,從頭開始。”
方覺夏笑了笑,“從頭?可我的人生從哪裡開始都不好過。”
周稚京:“確實,遇到這種事情,任何一個女人都沒辦法釋懷。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其實比很多人還是要幸運的。”
“幸運?”
周稚京:“彆人身邊可沒有一個像陳宗辭這樣的人,給你提供那麼多的物質幫助。起碼你的履曆已經勝過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你忘了嗎,你剛回來的時候,何其的光鮮亮麗。像個名媛千金,被很多人吹捧讚美。陳宗辭給你鍍上的那一層金,含金量有多少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你現在所擁有的,是很多人奮鬥一輩子都未必能擁有的。”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你嗎?你以為我不羨慕嗎?”
方覺夏:“那你現在還會羨慕嗎?在知道所有一切之後,你還會羨慕我嗎?”
周稚京笑了下,“為什麼不羨慕呢?我以前羨慕你得到的,現在羨慕你在陳宗辭最痛苦的那段時光裡,一直陪著他的人是你。不管怎麼樣,你在陳宗辭心裡是不可磨滅的存在。”
“我也曾說過,我的心眼比針都細,我是不可能接受他的生命裡有一個這樣的女人存在。”
方覺夏平靜的說:“本來我已經死了。”
周稚京搖頭,“你覺得你死了就可以當做不存在了嗎?作為陳最的陳宗辭是無法釋懷你因為他受到的這些傷害,你知道為什麼嗎?”
方覺夏抿了唇,沒有接話,卻也不打斷她。
周稚京說:“以前我就聽陳爸爸對陳最說,要他多照顧你一點,說過不止一次。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清楚,在他心裡陳爸爸有多重要。”
陳啟民跟方覺夏的生父關係好,方父死後,陳啟民對方覺夏就格外關照,方父最是疼愛這個女兒。
陳啟民也是儘自己最大可能的去保護她,不讓她被她那後爸傷害。
隻是外人終究是外人,很難真正插手人家家裡的事。
是以,陳啟民總是時不時要在陳最麵前提一提。
可如今,方覺夏因為他而遭遇了這樣不堪的事情,他又怎麼可能做到半點都不愧疚呢?
所以,他才會那樣說,才會希望方覺夏可以正常起來,為了她自己好好生活。
隻有這樣,他內心深處的陳最,就可以徹底的釋懷。
提到陳爸爸,方覺夏內心起了一點點波痕,她的眼眸微動,閃爍起了點點光輝,那是眼淚。
她淡然的笑了下,說:“所以呢,所以你想讓我怎麼做?”
周稚京:“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麼,我隻是覺得你應該看一看你得到的,並不比你失去的要少。你再想一想,你報複林序珩究竟是為了什麼。”
方覺夏看著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羨慕,羨慕她頑強的生命力,也羨慕她的心態。
不管什麼時候,她好像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即便是被陳宗辭壓迫到那個地步,她也能夠平靜的應對,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沒有任何猶豫不覺,隻為自己。
事實上,周稚京也沒有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等方覺夏說什麼,周稚京站起身,說:“我來就隻是想說這些,不全然是為了你。最主要的是為了我,也是為了陳宗辭。”
方覺夏淺淺一笑,說:“你們已經是大團圓的完美結局了,根本不需要在乎我怎麼樣。陳宗辭不欠我,陳最也不欠我,他早就用雙倍的錢,把欠的都還給了我。你也不需要介意,我跟他之間的關係,這些年所謂的相伴,左不過是一起待在地獄,他痛苦他的,我痛苦我的。”
“我無法讓他放下,他也無法救贖我的內心。隻是,在你還沒有出現的時候,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他可以一直在地獄裡陪著我一起煎熬。我們的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可內裡是一團腐爛發臭的屍體。”
“周稚京,我真羨慕你啊。”
周稚京走到門口微微停下腳步,沉默了一會,說:“但你真的變成我之後,你就會明白,我的人生沒什麼可羨慕的。大抵唯一能讓你羨慕的,就是陳宗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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