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誠有些心虛地悄悄抬頭,瞥了一眼正陷入思忖中的柳七後便迅速垂下頭去。
幾日前得知了柳七和祝為同同歸於儘的消息後,張誠在短暫的茫然失措後,心中更多的還是感到一陣竊喜!
在他眼中,柳七和就和曾經的獄門一樣,都是壓在他心頭上的一座大山!
“看見我還活著,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入張誠的耳中,他臉上表情瞬間凝固,內心的恐懼猶如潮水般湧出,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衝上了天靈蓋。
“不!”
“主上,屬下對您絕無二心!”
張誠瘋狂地解釋著,越說越激動的他乾脆心一橫,想要當著柳七的麵跪下來,隻可惜當他雙膝微曲的時候,卻發現雙腿似乎被一股詭異的力量所束縛,任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挪動分毫。
“不必在我麵前假惺惺的來這一套。”
聽到柳七的聲音,張誠身形一凜,旋即默默抬頭,便看見柳七已經轉過身朝著門外走去,他的視線追隨著柳七的背影,直至其在門口處突然站定。
“人各有誌,你想另尋出路也是人之常情,隻是以後彆再和春燕那邊聯係了。”柳七背對著張誠,語氣淡然地說道。
“我……”張誠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一陣酸楚,他望著柳七的背影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隻能目送著柳七打開房門走進了夜色之中。
砰!
待到柳七離開房間後,張誠再見堅持不住,身形轟然倒塌。
他癱坐在地,臉色茫然地伸手摸了摸已經被汗水浸透的後背,隨後再度抬頭時,眼底已經浮現出濃濃的悔意。
張誠這一生沒有多少選擇的機會,曾經因為貪圖富貴美色被獄門設局淪為遊魂,後在柳七身邊更是身不由己隻能選擇隨波逐流,待到柳七離開京城後,他才終於體會到了能夠主宰自己命運的機會。
所以他選擇了投身漕運幫會曹總舵主的麾下,又和慶國公搭上了關係,漸漸也就與春燕那邊減少了聯係,在張誠眼中,和春燕走得越近,越容易讓他想起曾經那灰暗得不能見人的過往。
所以當得知柳七的死訊後,他第一時間感到了茫然無措,但很快這股茫然便被難以抑製的欣喜所衝淡。
柳七死了。
壓在他頭上的最後一座大山終於也沒了。
他張誠終於可以海闊憑魚躍,山高任鳥飛了!
榮華富貴,如花美人,一切仿佛都在眼前唾手可得!
但是現在……
終於恢複了一些氣力的張誠緩緩站了起來,望著漆黑的門外,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
疑惑,糾結,悔恨,以及隱藏在眼底的驚喜……
而此時的柳七卻是悠哉地穿行在府中熟悉的道路上,一切和之前都沒有什麼變化。
甚至連她那間靠近外牆的小破院子也都還保存的好好的。
柳七站在院子門外,空氣彌漫著灰塵與腐爛的味道,看來這間院子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了。
咯吱――
柳七推門走了進去,首先看到的就是庭院花壇之中的那一坨枯木。
說起來這坨枯木全賴柳七所賜。
當初她初悟殺意,便拿了住處附近的各式植株練手,這坨枯木便是被柳七隨手摧殘至這般境地。
柳七在原地躑躅片刻,隨即走上前來到了花壇邊,她伸手摸了摸枯木的一角,指尖剛剛觸及,那一角便化作齏粉散落。
柳七的手停頓在了半空,隨即一股若隱若現的淡青色光芒在她掌間縈繞,伴隨著真氣在手掌周圍如同浪花般蕩漾開來,柳七的掌心驟然壓下,結結實實地印在了那一坨枯木之上!
轟!
以柳七所立之地為中心,一道氣浪瞬間狂湧而出。
皇宮,皇後寢宮。
正與盛裝打扮的皇後盤談著的蕭奇峰突然站起身來,令身旁雍容華貴的婦人大吃一驚,也趕緊隨之站起,繼而小聲翼翼地問道:“皇上,您……”
蕭奇峰並未理會自己的皇後,而是目不轉睛地眺望向窗外,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牢牢地吸引住了他。
……
真氣還在源源不斷地從柳七體內溢出,隨後朝著四麵八方延綿而去,隨著真氣的不斷延伸,柳七的感知能力也觸及到了真氣所覆蓋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突然!
柳七眼眸微動,她眼眸中閃現出少許的明亮,印在枯木上的五指微曲,原本正在不斷朝外溢散的真氣戛然而止,短暫的寧靜之後,真氣瘋狂地朝著柳七湧來。
咚!
一道生機盎然的氣息從丈餘深的地下破土而出,柳七五指瞬間閉攏,掌下的枯木順勢被掌風碾作了齏粉。
柳七站在已經空無一物的花壇前,緩緩攤開了掌心,一小塊根節樣的東西從掌心滑落,徑直落在了花壇的土壤之上,枯木化作的齏粉頃刻間便將其掩蓋起來。
錚――
柳七突然後撤一步,隨即右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刀鞘中頓時傳出了低沉的嗡鳴聲。
蒼――
刀吟聲驟然響起,撕碎了夜空。
柳七目光沉凝,目送著刀芒凝聚而成的弧線從身前劃過,隨即迅速沒入了花壇之中。
鐺!
收刀歸鞘。
柳七原地佇立片刻。
簌簌……
一道極其細微的聲響傳入耳中,柳七眼眸微動,隨即目光垂落,看向了花壇之上,隻見一棵小樹苗正從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生長起來。
簌簌簌……
柳七目光緩緩抬起,看著眨眼間便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樹枝,嘴角微微扯動,眼底閃動著滿意之色,隨後毅然轉過身去,腳下輕點身形如雲煙般消散在了夜空之中。
翌日,清晨。
咯吱――
這座偏僻的小院大門再度被人推開。
一襲玄色龍袍的蕭奇峰邁著長腿跨過了門檻,他抬眸環顧四周,視線緩緩從四周牆角那些與時節不符的綠意盎然的野草身上掠過,最後定格在了花壇中那顆蒼翠欲滴,一丈有餘的樹上。
呼……
蕭奇峰手臂驟然抬起,隨著其五指微曲,一道勁風從掌心席卷而出,樹枝被勁風拂過,一片綠的發油的樹葉瞬間落下,隨後被勁風帶向了蕭奇峰。
“萬物春生,天下長生。”蕭奇峰垂眸看了一眼掌心的葉子,隨後抬頭看著陰冷的天空,繼而沉聲說道,“隻可惜現在已是深秋。”
說罷他輕輕一揮手,輕綿的掌風瞬間從掌心湧出。
隨著掌風從小院中拂過,牆角的野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花壇中的那棵樹更是葉如雨下,眨眼間便成了一棵光禿禿的樹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