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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勳貴們神色鬆動卻仍猶豫不決，歐陽倫端起琉璃酒杯輕叩桌麵，清脆聲響讓全場安靜下來。
“諸位都是大明的功臣，這一點朝廷絕對不會忘記！“他忽然換了親昵稱呼，“你們為大明的建立，可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這大明王朝就像是你們的孩子一樣，你們也希望它能越來越好吧！”
“王朝的延續和發展是需要新鮮血液的”
老將們聞言一怔，緊繃的臉龐不自覺柔和下來。
歐陽倫走到窗前，指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鐘山：“當年跟著太上皇打江山時，諸位可曾想過能活著看到大明盛世？“
他轉身時眼眶微紅，“如今四海升平，正是該享福的時候啊。“
王弼握酒杯的手微微發抖：“可咱們“
“王將軍。“歐陽倫突然對著王弼一拜，驚得老將軍差點打翻酒盞，“你自己感受一下，隨著年齡的增長，你們是不是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陛下準許你們告老還鄉，並且安排好後續，就是為讓你們晚年過得更舒服！”
“我再問一句，在坐的各位有信心能夠屹立朝堂永遠不倒，誰又能一直掌握手中的權柄？！”
永平侯突然重重放下酒杯：“可咱們的兵“
“兵權交出去，命才能保住。“歐陽倫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太上皇的性子諸位清楚——胡惟庸案、朱亮祖案過去才幾年？“
“後麵誰也說不清楚會有多少雷！你們敢保證自己絕對的清白麼？”
這句話像盆冰水澆在眾人頭上。
東川侯下意識摸了摸脖子。
歐陽倫趁熱打鐵：“如今陛下仁厚，特許諸位體麵退場。商隊分紅足夠蔭庇子孫，何必“他故意欲言又止。
包廂內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
忽然樂師撥錯琴弦，錚然聲響驚醒眾人。
“來來來，喝酒！“歐陽倫突然提高聲調，仿佛方才的談話從未發生。他擊掌喚來歌姬，“這是新排的《破陣樂》，專程為諸位老將軍準備的。“
隨著鼓點漸起，披甲舞姬列陣而出。
當熟悉的戰陣曲調響起時，老將們不自覺地跟著打起拍子。
永平侯甚至跟著哼唱起來，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
酒過三巡，歐陽倫悄悄對朱標使個眼色。
當舞姬跳起胡旋舞時，二人借機離席。
等勳貴們醉眼朦朧地發現主座空無一人時，案幾上已多了一迭簽好玉璽的特許文書。
每份文書旁，還擺著支蘸好墨的狼毫筆。
王弼盯著文書看了許久，突然哈哈大笑：“好個歐陽倫！“他抓起毛筆龍飛鳳舞地簽下名字，“老子就當拿兵權換場富貴！“
永平侯望著窗外的月色長歎：“罷了.給兒孫留條活路。“顫抖的筆尖終究落在紙上。
當最後一位勳貴放下毛筆時，樓下突然傳來整齊的唱諾聲。
眾人推開雕窗，隻見秦淮河上千帆競發，每艘船頭都懸著“大明遠洋商隊“的燈籠，映得河水金紅一片。
韓國公府。
夜色沉沉，韓國公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出幾張陰晴不定的臉。
李善長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眉頭緊鎖，時不時抬頭望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麼消息。
藍玉則懶散地靠在太師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枚玉璞，嘴角帶著一絲不屑的笑意。
黃子澄坐在角落，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桌麵，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裡透著不安。
“國公，不能再等了！”黃子澄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略顯尖銳，“那些勳貴一個個都寫了保證書，甚至主動告老還鄉，咱們的人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淮西黨就徹底散了！”
李善長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慌什麼？太上皇這一手，不過是溫水煮青蛙，想慢慢瓦解我們。”
“可那些勳貴已經上鉤了！”黃子澄急道，“歐陽倫給他們許諾了什麼遠洋商隊、遼東債券，一個個都被收買了！現在連王弼、謝成這些老將都簽了字，咱們還怎麼拉攏人心？”
藍玉嗤笑一聲：“一群沒骨氣的老東西，給點甜頭就搖尾巴。”
李善長目光陰沉：“藍玉，你彆不當回事！這次太上皇和歐陽倫聯手，擺明了是要徹底清理淮西勳貴，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
藍玉聳聳肩，滿不在乎：“我藍玉戰功赫赫，太上皇就算想動我，也得掂量掂量。再說了，我可不是那些廢物，手裡還有兵權，他敢動我？”
“而且太上皇和陛下可是早早就給我下了旨意，讓我不要參與到淮西勳貴的告老還鄉的事情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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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還需要我藍玉！”
“愚蠢！”李善長怒斥一聲，“你以為太上皇會直接動你？他會一步步剪除你的羽翼，最後讓你孤立無援！”
“就像現在，那些勳貴一個個被分化，等他們都被收拾乾淨，下一個就是你！”
藍玉眉頭一皺，手中的玉璞“啪”地拍在桌上，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那老相國的意思是咱們直接動手？！”
“不可！”
李善長連連搖頭。
藍玉眉頭緊鎖，手指在桌麵上不耐煩地敲擊著：“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相國你總得拿出個章程來！“
李善長沉默良久，突然長歎一聲，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緩緩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雙手無力地搭在扶手上：“老夫一時竟想不出對策。“
書房內頓時一片死寂。
黃子澄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位向來運籌帷幄的韓國公。
“國公！“藍玉猛地站起身，玉璞在掌心捏得咯咯作響，“您這是在說喪氣話？咱們淮西黨就這麼認栽了？“
李善長苦笑著搖頭：“藍玉，你還沒看明白嗎？歐陽倫這一手，是陽謀啊。“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一根根掰著計算：“給爵位、給商路、給債券，這些都是實打實的好處。更厲害的是——“
他聲音突然壓低，“他們讓這些老家夥自己選擇告老，既保全了顏麵，又避免了激起兵變。“
黃子澄急得直搓手：“可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現在貿然行動，隻會自取滅亡。“李善長目光陰鷙地盯著跳動的燭火，“太上皇巴不得咱們跳出來，好一網打儘。“
“之前在太上皇那裡老夫已經被狠狠敲打一次，若再做出一些事情來，太上皇必然不會放過老夫。”
藍玉煩躁地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戰靴踩得地板咚咚作響：“那依老相國之見？“
“等。“李善長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第一，等這些老家夥發現商隊沒那麼好經營；第二，等朝中新人犯錯；第三.“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等太上皇.駕崩！“
黃子澄眼睛一亮：“老相國是說.“
李善長抬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眼下最要緊的，是保全實力。”
“藍玉你在軍中的舊部一定要穩住。子澄，你在文官中的關係也不能斷。“
藍玉冷哼一聲，抱拳道：“我省得。不過要我說，與其在這憋屈，不如“
“慎言！“李善長厲聲喝止，隨即壓低聲音：“隔牆有耳。今日就到這裡，諸位回去後務必謹言慎行。”
“好！沒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說完，藍玉便轉身離開。
其他幾個淮西黨核心也是接連離開。
黃子澄最後一個離開，在跨出門檻時忍不住回頭：“國公，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李善長站在陰影裡，隻有一雙眼睛泛著幽光：“讓老夫再想想.再想想.“
宗人府，花園。
微風拂過，花園裡的花香混著果香，沁人心脾。
朱標和歐陽倫並排躺在搖椅上，頭頂是遮陽的竹棚，陽光透過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朱標手裡捏著一顆葡萄，卻遲遲沒有送入口中，眉頭微蹙，顯然心事重重。
“妹夫啊“朱標歎了口氣，“你說那些淮西勳貴，真能這麼容易就接受告老還鄉？萬一他們鬨起來，跑到父皇那裡去哭訴，這事可就難辦了。“
歐陽倫懶洋洋地晃著搖椅，嘴裡叼著一片西瓜，含糊不清道：“陛下，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他們不但會接受，還會感恩戴德地接受。“
朱標側過頭，疑惑道：“哦？你這麼有把握？“
歐陽倫坐直身子，擦了擦嘴角的西瓜汁，笑道：“陛下，咱們來分析分析——“
“這第一，利益動人心。”
“這些老將軍們，打仗是一把好手，可經營產業？十個有九個都是門外漢。“
歐陽倫掰著手指算道，“咱們給的遠洋商隊特許權，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他們隻要投點錢，就能坐著收銀子，比在朝堂上勾心鬥角輕鬆多了。“
“等他們賺到錢，到時候.怕是還要對你和太上皇感恩戴德！”
“甚至後麵還會有淮西勳貴主動下海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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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倒是可萬一他們覺得朝廷給的還不夠呢？“
歐陽倫微微一笑，“這第二點，恐懼比貪婪更有力。”
歐陽倫壓低聲音：“陛下彆忘了，胡惟庸案才過去幾年？那些老家夥誰身上沒點不乾淨的事？真要查起來，有幾個能全身而退？“
“咱們現在給他們體麵退場的機會，他們要是聰明，就該知道——這是太上皇和陛下給的台階，不下，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朱標眼睛一亮：“你是說他們怕被清算？“
歐陽倫嘿嘿一笑：“陛下英明。這些老將軍們最怕什麼？不是丟官，而是丟命！現在既能保全家族富貴，又能平安落地，他們有什麼理由拒絕？“
“這第三點嘛，人心思安。”
“這些勳貴大多四五十歲了，年輕時提著腦袋打仗，現在誰不想過幾天安穩日子？“
歐陽倫指了指桌上的水果，“就像這西瓜，甜不甜？可要是天天讓你吃，你也膩。他們手握兵權這麼多年，早就累了。“
朱標終於露出笑容：“聽你這麼一說，朕倒是安心不少。“
歐陽倫又躺回搖椅上，悠哉道：“再說了，就算真有人不識抬舉，非要鬨“
“那又如何？“朱標緊張地追問。
歐陽倫眯起眼睛，笑得像隻狐狸：“那就讓他鬨唄。到時候陛下隻需輕飄飄說一句——'朕給了機會，是某些人自己不要'，您猜太上皇會怎麼想？“
朱標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聲：“好你個歐陽倫！這是把退路都給他們堵死了啊！“
歐陽倫聳聳肩：“所以啊陛下，咱們現在該吃吃，該喝喝。我估摸著，這會兒那些老將軍們，怕是已經在商隊文書上簽完字了。“
正說著，周保匆匆跑來，滿臉喜色：“陛下！駙馬爺！剛傳來消息，所有受邀的勳貴，全都簽了告老文書！“
朱標長舒一口氣，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笑罵道：“妹夫啊妹夫，朕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父皇總說你這人——“
“奸猾似鬼！“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
“陛下，臣這才是忠臣！”
“忠臣，那為何外麵的人都罵你是大奸臣？”
“那是他們不懂我啊！”
太極殿，朝會。
朱元璋罕見地身著龍袍，端坐於龍椅之側，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滿朝文武。
朱標端坐主位，神色沉穩，而歐陽倫則站在文官隊列中，麵帶微笑。
“歐陽倫。“朱元璋緩緩開口，聲音渾厚，“咱聽說，淮西勳貴告老還鄉一事，你辦得不錯？“
歐陽倫出列，恭敬行禮：“回太上皇，托陛下與太上皇洪福，諸位老將軍深明大義，皆已自願告老。“
“哦？“朱元璋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全都自願？“
歐陽倫還未回答，殿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隻見以王弼、永平侯謝成、東川侯胡海為首的數十位淮西勳貴，身著朝服，魚貫而入。
滿朝文武頓時嘩然。
“臣等叩見太上皇！叩見陛下！“眾勳貴齊聲高呼，聲震殿宇。
朱元璋眯起眼睛：“諸位愛卿，這是？“
王弼上前一步，朗聲道：“臣等特來謝恩！“
“謝恩？“朱元璋故作疑惑。
永平侯謝成激動道：“正是！太上皇與陛下體恤臣等年老，特許告老還鄉，又賜商隊特許、遼東債券，此等恩典，臣等感激不儘！“
東川侯胡海更是直接跪下，老淚縱橫：“臣十六歲追隨太上皇，征戰半生，如今能得善終，全賴太上皇與陛下仁德！“
一時間，殿內感恩之聲此起彼伏。
朱元璋目光掃過眾人，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諸位愛卿，若是有人脅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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