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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可就熱鬨了,比景陽朝任何一年都熱鬨。從朝堂到民間無處不在為這篇文章爭論、爭吵甚至惡語相向。
以往朝堂裡如何爭權奪利,大家的思想體係還是一樣的,誰輸誰贏也跳不出圈去。可是景陽皇帝要做的事情卻是向文化根源開炮,矛頭直指董仲舒,就差說朱程理學和儒學是禍國殃民了。
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從小被灌輸的價值體係很難改,不光難改,還有極強的荊棘光環,摸不得碰不得。
但再難也是有限度的,當一個更強大的主體出現時,難度會隨之變化。
現如今就是這個樣子,如果換個皇帝這麼講,估計滿朝文武都要群情激奮、同仇敵愾,不鬨得下罪己詔,再順勢殺幾個寵臣不算完。
可是麵對景陽皇帝,從朝堂到民間沒誰敢貿然動手,那一幕幕、一樁樁血的教訓彷佛就發生在昨日,不想被滿門抄沒全族苦役,再被報紙說得豬狗不如、一臭萬年,就隻能收起歪心思。
但也不至於沒人敢說話,因為景陽皇帝好像還沒因為忠言逆耳而大開殺戒過,還說要成立大學專門討論。
耍筆杆子這事兒士人們最熟也最熱衷,那就來唄,你會在報紙上詆毀聖人教化,我們也寫文章不點名批駁。
你會弄大學集體討論研究,我們也能在書院裡紮堆兒研究。要文鬥不要武鬥,最終看看誰有理!
麵對群情激奮,葉向高的壓力最大。是個官員就能上疏,不敢直接罵皇帝,卻敢拐著彎的罵他是奸佞,守在皇帝身邊沒起好作用。
讓這位大儒出身的內閣首輔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最終隻能抱著一大堆奏折來向皇帝哭訴。順便提醒下皇帝,耍筆杆子不是總參謀部長項,陸軍和海軍也幫不上忙。
“愛誰有理誰有理,想用道理說服一個成年人徹底改變思想是非常難的,這件事吵上一百年也不會有最終結論。”
“……可、可如此下去必將損害陛下聲望,造成朝臣分化,不可視而不見呐。”
見到皇帝好像根本沒當回事,葉向高是真急了。當了這麼多年內閣首輔,他已經和景陽皇帝分不開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難得進卿如此看重朕的聲望,既然這樣,大學就由你去辦吧。除了研討聖人教誨是否該與時俱進之外,順便也教授些學子。
教材、老師、生員都是現成的,你隻管打理好大學的運作,不要令其受到各方影響。三五年之後,孰對孰錯可能就會見分曉了。”
為了前程著急是吧,怕皇帝倒台跟著吃瓜落是吧,那就彆光說,切實的付出努力吧。洪濤正好有個活兒安排,承辦一所實驗性質的理科大學,開始為國家培養更專業的人才。
原本打算讓馬經綸去做,他在通州弄的書院就挺不錯,已經發展到三百多學生了,在方興未艾的新學體係中是最高檔的存在,名聲響徹大江南北。
但若是想用大學和科舉製度抗衡,馬經綸的名聲夠了,實力卻有些薄弱,光靠他自己的能量和影響力難以護住大學不受影響。
這時候葉向高就有用武之地了,自打有了總參謀部,內閣大學士的工作量直接砍半,不能說屍位素餐,也有點擺設的意思。
秉承閒著也是閒著,廢物利用的原則,洪濤決定讓這幾位大學士在教育事業方麵發揮發揮餘熱。教書育人用不著他們,但給大學遮風擋雨還是夠用的。
為什麼是理科大學呢?很簡單,洪濤手底下根本沒有文史類人才,而他本身對文科也是一窮二白,知之甚少。想和當代的大儒們拚經史典籍造詣純屬班門弄斧,隻會自取其辱。
而且當代大儒們的學問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在文學、史學、藝術方麵並不落後,隻是在哲學思想上有些停滯不前。沒必要完全推翻,通過實踐和不停的爭論、討論,完全有可能自愈。
“……不知陛下所說的老師、生員從何而來?教材又是哪些典籍?”
葉向高對兼管大學並不抵觸,與後世不同,明代的官員還是很重視做學問的。雖然身為內閣首輔,但書院的山長並不辱沒身份,相反還有提高。
可開辦一所書院或者大學,光官職高沒用,請不來名聲顯赫的大儒坐鎮,就吸引不到求學若渴的生員,到時候隻有小貓三兩隻,那豈不成了大笑話。
“朕將十王府北側的院落撥付與你,再從國子監、翰林院調派幾位飽讀詩書之輩協助,先把學堂、學舍、吃住等事安排好,生員老師自然會去報道。教材也不用操心,朕已經讓文書房和道經廠加緊刻印了,誤不了事。”
洪濤故意賣了個關子,沒有提前告知生員和老師的來曆。等葉向高把大學準備妥當,風聲散播出去了,再想脫身就來不及了。
因為壓根兒就沒有老師和生員!也不對,不能說沒有,而是不具備傳統書院中老師和學生的資格。
大學的老師都是各行各業裡的技術大拿,比如徐光啟、王徵、李之藻、李天經、高寶、熊三拔,再加上陸軍、海軍中理論基礎比較強的參謀。
生員則來自各行各業的技術員和中層軍官,他們光靠實踐已經無法快速提高,必須沉下心來補充一些理論知識,然後再回到工作崗位,在不斷的實踐當中逐步理解、消化所掌握的理論,升華到更高層次。
教材嘛,除了這些年各行各業總結出來的理論精華,主要還是洪濤自己根據記憶編寫的邏輯學、高等數學、微積分、解析幾何、立體幾何和化學、物理課程。
邏輯學是訓練獨立思考能力的,屬於理科的基礎,當所要研究的事物複雜到一定程度時,光靠實踐總結已經無法前進了,這時候就需要高等數學來作為工具,而學習高等數學,就必須掌握邏輯學。
古人能不能學習這些課程呢?洪濤是很肯定的,隻要打好了基礎,古人並不比現代人智商低。但有多少人能在掌握這些課程之後再自行拓展、升華到更高的檔次,目前還真沒法估算。
即便有海戶司和陸續開辦的新學做為基礎教育,每年的畢業生也超不過幾千人,從這幾千人中再挑選一部分佼佼者進入大學繼續深造,估計也就百人左右。
想靠這麼點學生基數,培養出具備天才且巧好經過了相關培訓的發明家、科學家,概率與買彩票差不了多少。
好在洪濤並不急著出人才,他還有很多年可以等。十年之內的大學,隻是在培養具備一定專業理論知識和實踐經驗的工程師,偏重實用,並不以理論研究為主。
於此同時,大學教育也是在悄悄挖科舉製度的根子,賦予新學一條上升通道,進而吸引更多學生。什時候大學的規模能和科舉製度並駕齊驅了,才有可能迸發出幾個天才。
而再過三十年,自己也隻有六七十歲,算剛剛過了青春期。屆時至少又熬走了兩代科舉型官員,內部壓力會小很多。總體上講大環境會越來越好,還是很值得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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