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這種現象也不是明朝所獨有的,從秦開始一直到後世,但凡是由權力壟斷的物資,基本都是一樣的處境。也不是誰當了皇帝就可以徹底改變的,因為這是體係的缺陷,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後天無法去除,隻能控製程度的大小。那有人說了,大明的食鹽價格一直都很低,稅率也很低,就算私鹽販子很多,可老百姓並沒受損,反倒得到了實惠。沒錯,明朝的鹽稅是不高,食鹽價格也一直都穩定在比較低的區間。以萬曆三十二年為例,4.9億斤產量,等於發放了245萬張鹽引,每引200斤。當年的鹽稅收到了30萬兩,每引的鹽稅就是0.53兩,每斤2.65文。而這一年的鹽場提貨價格,每斤在文左右,與唐宋元相比確實算很低的。不過問題又來了,商品售價低,對人民收入和國家經濟發展就一定有好處嗎答案依舊還是否定的,甚至正相反。從漢代開始古人就總結出來一個經濟規律,米賤傷農!米是生活必需品,同樣食鹽也是,所以食鹽價格太低,不光傷害了灶戶,還影響了國家稅收和經濟發展,弊大於利。“朕聞聽福建興化府有曬鹽之法,在海邊灘塗修築鹽田以海水漫之,靠太陽晾曬。如遇晴天,連續五六日即可出鹽,可有此事”洪濤一直都在聽,直到王安把大明鹽業的現狀都介紹完才開口,沒做任何評價,而是向在座的朝臣和參謀們詢問。“……”皇帝到底是從哪兒聽說的,眾人無法得知,到底福建有沒有這樣的技術也不知道,頓時全愣了。“陛下,吏部考功司主事黃道周是興化府人,臣聞其家中有人以販鹽為生,可喚來一問。”結果還得靠袁可立出麵化解尷尬,他也不知道福建有沒有曬鹽之法,但認識一個當地人,且與鹽業有關。黃道周是誰洪濤有點印象,甲寅年的進士,竭雲樓舉子案的主犯之一。除此之外,他還有個身份,袁可立的門生。這位總參謀長確實與眾不同,連凶吉都沒搞清楚就把門生給推出來了,也不怕吃了瓜落。難怪他在舊官場裡混不下去呢,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予以攻擊,是為官的大忌。不過這倒是對了自己的胃口,想做實事、不過多考慮個人得失的官員越多越好。既然他不耍心眼,那就送黃道周一場大富貴,同時也是在用行動告訴滿朝文武,皇帝喜歡什麼樣的,討厭什麼樣的,所謂上行下效也。“朕打算在山東與山西試行曬鹽新法,既然是新法,尚不知優劣,就不用歸入都轉運鹽使司了,暫在總參謀部下增設鹽業公司,由黃道周任總理,正五品,有單獨奏報之便。”其實有沒有黃道周,新曬鹽法也是要推廣的。而且洪濤誰也不用問就知道該怎麼曬鹽,且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曬的都好。但光有好的生產工藝並不能解決大明的鹽業問題,管理才是關鍵。巡鹽禦史和都轉運鹽使司的體係顯然已經爛透了,除非推倒重來,否則換誰去也是杯水車薪。可推倒重來動靜太大了,手裡也沒那麼多合用的人手,所以還得來個兩條腿走路。一邊對舊體係進行重點打擊,一邊創建新的體係。就像當年的海上剿匪衙門一樣,先在鹽業上鑽個小洞,看似不疼不癢,實則是奔著挖根去的。人總是有僥幸心理的,隻要彆逼得太緊,大部分私鹽從業者肯定不願意拋開身外物赤膊上陣。等他們反應過來,鹽業公司也站穩腳跟了,所需的人才也培養出來了,再大規模更替成本會小很多。至於說為什麼要在山東和山西設立新鹽場,而不是到新政更普及的福建和廣東,這就是常識了。山東的日照時間比廣東、福建多很多,曬鹽和種地一樣都是靠老天爺賞飯的工作,必須要順從天意,不可人定勝天。而山西平陽府的司鹽城有個大鹽湖,雖然屬於池鹽,但產量非常高,僅次於兩淮鹽場。當地除了曬鹽,還有不少煮鹽工藝,需要大量煤炭和木材,對植被破壞相當嚴重。鹽業公司的到來,不光要取代傳統的煮鹽工藝,還要把鹽場擴大,增加機械設備,變相帶入了部分新政體係,等於是為在山西實施新政鋪路,一舉兩得。在布局上,一東一西兩個食鹽主產區分配更合理,基本能解決北方各省的食鹽需求,減少了運輸環節,進一步降低了成本。“如此甚好,臣遵旨!”一聽說隻在山東和山西進行鹽業改革,兩淮和浙江都不動,袁可立馬上輕鬆了不少。這兩個地區不光是最大的產鹽區,還雲集了半數以上的鹽商,又是頑固派的老巢,官紳勢力盤根錯節。下手輕了基本沒用,下手重了就得和王昇一樣殺得血流成河。可王昇有皇帝和海軍撐腰,黃道周卻是新來乍到,肯定沒那麼大魄力。“先彆急著應承,鹽業公司不再有灶戶,原有的灶戶可讓其自行決定去留。人手不足,仿效工廠自行招募。以後山東與山西之鹽要重新定價,留出足夠的利潤分給鹽工,具體數額由總參謀部仔細計算後報上來。”可洪濤還沒說完,光把以前的鹽場歸入鹽業公司,換個名字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必須得提高食鹽價格,再嚴厲打擊私鹽,才有可能改變整個鹽業狀態。“……這……若是鹽業公司價高,則鹽商不會光顧,所缺份額會令私鹽更為猖獗,陛下三思!”仿效工廠雇傭工人製鹽,袁可立並不覺得難辦。從衛所裁撤下來那麼多兵籍,再加上因為裁撤漕運失業的人口,可以說到處都是勞動力。但人為提高山東和山西鹽場的銷售價就有點想當然了,鹽商們又不傻,你的鹽貴了人家可以不買,這樣做不光無法打擊私鹽,反倒讓出了市場份額。........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