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李之藻黑了、壯實了、嗓門大了、三縷長髯不見了……如果不是皇帝駕臨,他整天都會和工匠們一樣穿著灰色工作服,混在人堆裡根本看不出進士風範和正五品的派頭兒。
“振之,沒事兒彆老在廠裡待著,抽空多回家看看。你家大兒中了舉人,為何沒有參加這次的會試?若是聽選不得,朕到想起個好去處。周道登在山東推行新政,下麵缺少合用的州縣官員,讓你大兒去當個知縣也不辱沒。”
看到跟著自己從無到有苦乾了十多年的能臣變成了這幅樣子,洪濤不免心生愧疚。袁可立、袁應泰已經位極人臣了,他卻依舊待在五品郎中的位置上不得升遷,總不能誰能乾活誰就倒黴吧。
目前灤州重工業基地還離不開他主持,可補償一下他兒子還是能辦到的。李之藻有兩個兒子,長子李長楙中了舉人之後成為了聽選官,但三年了既沒有得到實授又沒參加會試,正好可以給個縣官當做彌補。
“謝過陛下恩典,犬子長楙偶然看到《地理》一書,遂熱衷於曆法星象,整日與番僧金尼閣以望遠鏡觀星,學業荒廢仕途淡薄。臣數次去信斥責仍不見改進,哎,隨他去吧!”
誰承想李之藻非但沒有謝恩,反倒一臉的愁容。他能指揮幾萬人建造龐大的工廠群,卻無法指導兒子的出路,言辭之中充滿了無奈。
“得,這下朕成罪魁禍首了!不過熱衷曆法星象也不算壞事,搞好了也能有大成就。不如這樣,讓你大兒北上去通州找馬經綸,一邊在新學裡充當教習一邊繼續觀星。
等朕凱旋歸來,會專門讓時間工坊做一架大號望遠鏡,再在新學裡建一座觀星台。先彆忙著拒絕,觀星不光是伱大兒的嗜好,也是海軍的需要,搞清楚了會有大用的。”
洪濤一聽,得,自己寫的書給人家孩子帶偏了,這下想躲都躲不開,必須負責到底。想來想去,乾脆扔給馬經綸當個教師吧,反正新學裡教的都是新鮮玩意,再多一門天也不算出格。
“如此甚好,有馬主一盯著臣就放心了。”聽到兒子有了正式去處,還能和馬經綸一起,李之藻頓時轉憂為喜,然後就開始順杆爬。
“臣還有一事想求陛下恩準。”
“說來聽聽!”洪濤沒敢大包大攬,給李長楙委派個縣官當並不違反律法,本來就是聽選官,用誰不用誰那是吏部的權力。但如果讓自己給個沒有功名的人,比如李之藻的二兒子李次虨也找個官當,那就不太合適了。
遵守規則這四個字為什麼說起來容易,曆朝曆代都不停強調,可做起來卻那麼難,幾乎沒有哪個朝代能做到呢?表麵上看原因可能有多種,但實質上隻有一個,當權者不能以身作則。
俗話說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做為皇帝,一舉一動必須是全體國民的表率。如果當皇帝的帶頭破壞規則,做為臣民肯定會有樣學樣、變本加厲。
“臣的長孫今年五歲,雖不算天資聰慧卻也能讀書認字。臣想懇請陛下將其收入海戶司,多學些有用的才能。”
“……海戶司中全是孤兒,除了學習之外還要像軍隊一般訓練,不光辛苦,還會遭受打罵,你可舍得?”
這個要求直接把洪濤說愣了,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想主動進入海戶司學習。琢磨了片刻也不好直接拒絕,就打算說點艱苦的生活把李之藻嚇退。
“臣不怕,隻要將來能像陸軍參謀和工廠賬房一般足矣,若是能和陛下多學得一招半式就算他的福氣!”沒承想李之藻這位當爺爺的真不把孫子當寶貝兒供著,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看來振之沒少贏他們的俸祿啊……不成,一會兒朕要去問問,誰輸的多誰就滾回海戶司養鴨子去,他們不嫌丟人朕還嫌呢!”
說到這裡,洪濤終於明白李之藻為何要把小孫子往海戶司裡塞了,合算是看到了那些從海戶司畢業之人的本事了,或者叫從他們身上看到了將來的發展趨勢,不再想讓自家兒孫全去擠科舉的獨木橋,打算來個全麵發展。
這是不是個好選擇呢?必須是,李之藻雖然不太善於官場裡的勾心鬥角,但真不笨,眼光反倒挺長遠。給他這樣的爺爺當孫子,才是真的不冤。
但有一樣洪濤是不能忍的,那就是賭博。李之藻有個壞毛病,好賭!圍棋、象棋、麻將牌都喜歡玩,且每玩必須下注,數額倒是不大,可影響太壞了。
“陛下息怒,臣已然戒賭多年,雖仍好棋戲卻不曾再押注銀錢。”皇帝到底是真怒了還是裝的,李之藻也揣摩不出來,趕緊解釋。
“就是嘛,久賭必輸,逢年過節玩一玩……等等,不押注銀錢了那押啥?”李之藻能把賭癮戒掉當然是好事,洪濤剛想鼓勵幾句,突然覺得話中有話。
“這個吧……其實也沒啥,若遇工匠們有事不決,又不肯輕易聽命,臣就與他們賭一局。願賭服輸,倒也爽快。”一看沒糊弄過去,李之藻隻能說了實話,這種事隻要皇帝想查想瞞也瞞不過去。
“嘿……算你厲害!”這下該輪到洪濤發懵了,憋了半天隻能伸出一根大拇指,表達著內心的深深怨念。
人比人確實得死!自己在朝堂上閃轉騰挪、合縱連橫、軟硬兼施,折騰了十餘年,不能說絞儘腦汁也差不多用上了全力,才勉強抓住大權,稍微有了點做為。
再看看人家,兜裡揣著一副牌,誰不服就和誰來。然後十幾家工廠就拔地而起了,五六年下來不光運轉順暢還不曾聽到內部有太大分歧。
早知道這樣也成,自己就該在朝堂裡擺上麻將桌,再使勁兒鑽研鑽研後世出老千的手法。還明爭暗鬥個毛線,遇到意見分歧先摸四圈,誰贏了按照誰的想法辦理,和和氣氣就把國家管理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