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還是你師父厲害,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推廣新政沒錯,多建工廠也沒錯,但不能誰想建就建,必須要有規劃。看到什麼東西掙錢就一窩蜂撲上去玩命生產,其結果肯定和子先說的一樣,竭澤而漁。到時候水裡沒魚了,誰手裡漁網多誰賠的狠。有人可能會說,投資建廠全是用士紳豪強的銀子,反正他們也不會把銀子拿出來分給百姓,更不會交與朝廷,不如用在建廠上麵,多少還能讓百姓和朝廷受點實惠。表麵上看是這樣,百姓和朝廷也確實會在短期內得到好處。但從長遠來看,不光沒好處還害處多多。首先就是浪費,無論開什麼工廠都要消耗資源,也就是樹木、煤炭、鐵礦、銅礦、水等等。它們除了是上天的恩賜之外還有一個屬性,無法在短時間內再生。樹木砍了至少要等十年甚至幾十年之後才會再長大成材;煤鐵銅礦挖了之後,怕是幾輩子之後也生不出來了。如果在我們這一代裡把無法再生的資源都耗費光了,下一代、下下代該用什麼呢?所以為了我們的後代,必須不能隨意揮霍。就拿建造工廠來講,朝廷提前規劃好工廠的數量和種類並不是不能完成的工作。朝臣們多廢廢腦子是本職工作,換來的卻是細水長流和穩步發展,怎麼算都不虧。但朕無法強迫朝臣們做這項工作,牛不喝水強按頭沒用,但有辦法讓他們的工廠建不成或者必須按照朕的規劃去建,關鍵就是你們的機械廠和鑄造廠。放眼大明,能生產車床、鑽床、鍛錘設備的隻此一家彆無分號,而做為工部官員,你們也有責任去參與製定工廠的規劃。但為了不因此引發朝中再次發生爭鬥,這個工作隻能先在暗中進行,比如用產量和培訓進度,放緩一些工廠的籌建速度,縮短另一些工廠的投產周期。朕說句心裡話,這些工作本來該由朕出麵承擔責任,但朕肩上的擔子有些重,容易顧此失彼,所以不得不給伱們兩位分擔一些,還不許推辭。做好思想準備,在今後的好幾年時間裡,你們師徒二人可能都是眾矢之,無時無刻不被同僚誹謗彈劾,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好消息是同樣倒黴的不止你們,李之藻、趙士禎等人很快也會步後塵。而李贄、袁可立、袁應泰等人早已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了。”其實洪濤早就知道機械廠的情況,隻需和葉向高打個招呼,再讓王安私底下走訪一些官員做出暗示,徐光啟和王徵的壓力就會去掉七八成。但始終沒去做,就眼睜睜看著他們苦苦支撐不吱聲也不表態,直到無法忍受提出了請辭要求才召入後宮耳提麵授,是不是有點晚了?怎麼說呢,按照洪濤的理論一點都不晚。他崇尚挫折教育,認為不管是誰,想成功之間必須遭受折磨,越是痛徹心扉,越鍛煉意誌和品格,也記得越深刻。萬一扛不住被壓垮了咋辦?兩個字,取舍。這種考驗不光是對屬下的檢驗,也是對自己的鍛煉。能通過的才是有用之才,通不過則說明人格缺陷太嚴重,即便天賦再好不能重用。將來的攤子會越鋪越大,他們都必須具備獨當一麵的能力,自己沒精力、沒能力再事事躬親了。和眼下的考驗相比,以後的壓力會更大、局麵會更驚險,過不了這一關的隻能放棄了。“……臣願效仿李總督袁總督,為陛下為新政肝腦塗地!”話已至此,王徵就算再一根筋也該聽出點意思了。正好手裡還端著酒碗沒放,一仰頭先喝光,再行稽首禮表明態度。李贄和袁可立這兩位在朝中已經是新政的代名詞了,雖然褒貶不一卻名噪一時,不出大意外的話,將來在史書上肯定也得有濃重的筆墨。一想起能和這兩位封疆大吏平起平坐,年輕的心中必然是憧憬大於惶恐的。“陛下是否還有錦囊妙計可供微臣仔細參詳?”徐光啟也聽明白了,但沒這麼激動。關於自身命運他早就看明白了,就算皇帝不說也隻能像李贄那樣一往無前,根本沒退路了。所以此刻表態並不關鍵,接下來該如何去做才重要。按照以往的經驗,皇帝肚子裡肯定已經有了對策,不用白不用。“兩點!第一,馬上擴建機械廠。一來可以堵住他們嘴,二來也要為成立單獨的軍械廠從人員和場地方麵做好鋪墊。不光要建,還要大建特建,產能至少要提高五倍以上才合格!第二,開辦機械學堂,對外招收學員,從最基礎的代數幾何教起。隻要識字且身家清白者,通過考試皆可入學,一切食宿就學費用全免。對各地工廠的人員培訓也一並放入機械學堂裡教授,每個人酌情收取一定費用,多少你們自己算,以可以彌補其它學員的虧空為準。這筆費用你們一定要計算好,還要留出餘量。朕除了建學的第一筆費用之外,不會再為學堂掏一兩銀子,以學養學就是朕給你們的錦囊妙計。彆皺眉,隻要多動動腦子,辦學的錢會來的非常容易。打個比方,有些工廠的設備壞了是不是隻能找海河機械廠維修?那也得收費啊!每賣出去一套設備就等於種下了一棵搖錢樹,這叫做售後服務,不免費!再比如說,從機械學堂裡畢業的學員,可以直接推薦給各地的工廠擔任技術員。不過哪個工廠想要這些人,就得提前拿出一筆學費,這不叫買賣人口,叫做代培,代為培訓的意思,既合情又合理。”既然已經被徐光啟摸到了脈絡,沒法再賣關子,那錦囊妙計就必須有,還成雙成對。不光要解燃眉之急,還得為以後鋪平道路,同時再挖一個大坑。你們不是處處琢磨害朕嘛,那成,就讓你們掏銀子去培訓更多掘墓人。不出十年,從海河機械學堂裡走出去的技術工人,就會把你們的祖墳刨得乾乾淨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