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花千戶,話可不能這麼講!咱之前可是說好的,陳家拿銀子、高知縣找貨源、你聯絡船隻,賺了銀子各拿三成,剩下的分給縣衙和千戶所的衙役軍丁。
老夫一個銅板也沒少出,更是一錢銀子沒有多拿。現在銀子花了、茶葉買了,可船出去就不見回來,怎麼還怪到我頭上了!”
此言一出,陳員外的大手立馬又拍在了桌麵上,小半壺酒直接起飛,好巧不巧落在了花千戶大腿上,一點沒糟蹋。
“當初大頭魚就說過黑帆船來者不善,福建那邊的同行折損了不少。要是按我的意思就先不急著出海,聽聽風聲再說。可你們倆是怎麼說的?非說最後一趟最後一趟,難不成還怪了我!”
花千戶倒是不急不緩,伸手抓住跌落的酒壺,把殘餘的酒水倒在杯子裡,轉頭直視著陳員外,音調不高、語氣不急,可字字誅心。
“……那你說該怎麼辦,反正陳家的銀子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被人當麵揭了短,氣得陳員外胸脯不停起伏,頓了片刻,乾脆不倒後賬了,直接聊錢吧。
“吃海上飯的哪兒有光賺不賠,人家提著腦袋玩命,我等坐在家裡收錢,收到了拜媽祖,收不到罵娘唄!”在錢的問題上花千戶態度更明確,走私有風險,入場需謹慎!
“噯噯噯……兩位莫吵,這不是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嘛,說不定明日一早船就回來了呢,大海上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準。本官已經派巡檢司去長沙港盯著了,隻要大頭魚的船一回來馬上來報。”
見到兩位合夥人伱一言我一語的針尖對上了麥芒,高知縣忙起身打圓場。他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那兩船茶葉九成是折損了,陳員外的銀子也大概率沒了。
不過沒關係,陳家底子很厚,這點損失還不至於傷筋動骨,隻要把這位土財主穩住,以後掙錢的機會還有大把,比如建廠。
眼下兩廣總督李贄、右布政使袁應泰一起在廣東搞民辦官督的工廠,這不就是個機會。雖然建廠到底是個什麼章程還不太清楚,但有錢賺是肯定的。
民辦,陳員外就是民;官督,自己正好是官,百分百契合。至於說花千戶,好像也不能拋開。聽說工廠裡有很多青壯,到時候萬一出點小摩擦,光靠巡檢司裡那幾塊料不好擺平,還得指望衛所幫忙。
另外不管是雪花白糖還是罐頭餅乾,最終還是要賣出去才能拿到銀子。與其送到廣州府去讓三十六行的人再切一刀,不如自己找關係直接賣給佛郎機人,或者乾脆賣到南洋去。
想聯絡走私的船隻也得靠花千戶出麵,他說起來是衛所千戶,朝廷命官,實際上和在附近海域活動的海盜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得罪的太狠。
“外麵是何人在喧嘩!”可是剛要去開另一壺新酒,把關於建廠的事情與二人詳細聊一聊,耳中卻傳來一片嘈雜。這讓他忍不住有些惱火,明明派了皂吏在院門口守著,怎麼還讓不相乾的人靠近了這裡。
“老爺……老爺……不好了,外麵來了好多……咣當!”話音未落,房門被人從外麵大力撞開,有人喊著撲了進來,由於用力過猛,一個狗吃屎撲倒在地,把後半截話堵了回去。
“我說三狗子,你是不是皮肉癢癢了,不在所裡當值,跑來和爺一起吃酒嗎!”見到來人裝束,花千戶立馬起身大步走上前,單手將其提了起來,揮拳就要打。
“彆、彆打!老爺,兵、兵,都司帶兵來抓您了,小的是抄近路來的!”來人年歲不大,上身的皮甲破破爛爛,草鞋還少了一隻。
“什麼,都司帶兵來抓我……把話說清楚!”這一嗓子讓屋裡的三個人全楞在當場,眼神裡閃爍著惶恐。花千戶不愧是位武將,膽子比較大,瞬間清醒了過來,一把將三狗子按在椅子裡沉聲詢問詳情。
三狗子大名鄭三,世代在海豐千戶所屯田,老爹剿滅倭寇有功升到了小旗,幾年前做為正丁世襲了軍職。其頭腦靈活,能說會道,還認識幾個字,深受花千戶賞識,平日裡總帶在身邊當個小廝使喚。
吃完了晚飯,鄭三覺得缺點油水,獨自一人跑到長沙港附近,想在海邊踅摸點擱淺的漁獲,順便關注著港口那邊的動靜,看看大頭魚一夥兒的船回來沒有。
千戶與海盜有私下勾連他不光知道,還是負責接頭跑腿的主要成員之一。每次通過海盜走私貨物都能分點散碎銀兩,可以買肉沽酒好好享受個把月。
大概轉悠了半個時辰,就當鄭三準備返回千戶所的時候眼睛突然一亮。借著月光,他覺得遠處的海麵上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在緩緩移動,憑借經驗判斷,很可能是艘撐著帆的船。
這麼晚了還敢往近岸靠,除了特彆熟悉水情的巡檢司,隻剩下大頭魚一夥了。鄭三覺得今晚很走運,發現了千戶盼望了許久的海盜船,少不了得多賞些銀兩。
滿懷著對銀子的期待,邁著輕快的步伐,鄭三沒有繞道走大路,而是順著海邊踩著礁石悄悄靠了過去。他想聽聽大頭魚一夥在談論什麼話題,如果恰好碰上和花千戶有關的賞錢可能還會更多。
結果當然是沒賞錢了,倒是嚇出了一身冷汗。靠在棧橋邊的船總共兩艘,相距太遠看不清模樣,但比大頭魚的花屁股船高大多了,即便收了帆具也能看到高聳入雲的三根桅杆。
從船上下來的也不是海盜,而是一群穿著黑色兩截衣褲、戴著鬥笠盔的軍隊。為啥這麼確定是軍隊呢?難道說鄭三見過海軍陸戰隊?
真不是,他是從鬥笠盔上看出來的。廣東氣候炎熱,棉甲、鐵甲都不太適合,皮甲更為普遍。但頭盔並沒變,依舊是鐵盔。不過能戴頭盔的大多是軍官,小兵有件皮肩甲就算裝備精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