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齕在意的,和秦國王室在意的一樣——什麼時候能攻破趙軍的防線,什麼時候能開辟出東進的道路。天下傳言紛紛,很多人說,王齕到底是年輕的小將,對上廉頗,果然不行。渭陽方麵,也曾想過將王齕換下來。但武安君稱病不出,秦國其他將領,更知道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接手這個燙手山芋,誰上誰完蛋!對手可是廉頗啊!廉頗成名,是在二十年前,五國聯合攻齊,當時的齊國比秦趙更加強大,趙軍在廉頗的帶領下,打的天下第一強國節節敗退,廉頗長驅直入齊國腹地,攻城拔地,一戰成名!那年他班師回朝,得老趙王欣賞,意氣風發,拜為趙國上卿,受封最高爵位。如今秦軍勢不可擋,西出崤山,在武安君的帶領下的秦君一度有著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恐怖名聲。如今,二十萬秦軍被廉頗死死攔在丹水之西,足以說明其戰場實力。彆說對手不是廉頗,就算是一個普通的趙軍將領,依據如此有力的地形地勢,也是穩贏不輸的局麵。就算是秦軍攻下泫氏,米城又如何翻山越嶺之後,還有第道防線——長城!自古以來,山脈分水嶺之上的石長城,都是攻方的噩夢。趙國尤其擅長修築長城,多年對抗匈奴的經驗不是白費的。秦軍的騎兵再精良,到了這裡,也要吃虧!也有人看好秦軍,說趙軍是占據了地形的好處,堂堂一個名將,被秦軍一個左庶長打的不敢出戰。廉頗的防守戰術是猥瑣了一些,但勝在好用,讓秦軍進退不得。而最近王齕最痛心的一件事,並不是自己久戰不勝。他們已在丹水僵持了一年之久,逢年過節就能收到渭陽方麵問罪的消息,他已經習慣了。他更在意的是——圍殺對麵將領的一次行動裡,“蘇仲”犧牲了!對麵那位帶著麵具的將領,他也是領教過幾次的,會一些詭異的法術,能以一敵百,十分凶悍。對麵趙軍,除了趙詳,估計也就是那一位將領,威脅性最大。能夠除掉他,的確是軍功一件。可那日詭異的白光,以及時候出現的怪異空地,都讓他難以理解。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蘇搖鈴”的死!他停戰日,全軍縞素。這日的時間裡,江陵和陳燁也不見了。若不是他們叫人帶信回來,說不用擔心,王齕恐怕要以為他們兩人也戰死了。孟山從日日跟著他,變成了日日跟著丁進,正好丁進也能教他一些書上的知識,比他一個莽夫要有用的多。原本丁進還挺喜歡孟山的,畢竟軍中崇拜他的人不多,基本都崇拜江陵陳燁等人去了,好不容易有個小孩能忽悠。但蘇搖鈴“消失”之後,孟山的問題越來越多,丁進多少有些招架不住。“先生,蘇仲是死了嗎”“大概……算是吧。”“可你們說,蘇仲是神仙,神仙不會死。”“誰和你說的,神仙也會死!”“神仙也會死那神仙和我們有什麼不同嗎”“當然有,神仙比我們更厲害,比我們更不容易死,但不容易死,不代表不會死,萬物有生必有死,有死才有生。”“是這樣嗎那江先生呢他也死了嗎”“他本來就是死的,呸,他隻是暫時離開,過段時間應該就會回來了。”“一段時間是多久”“神仙的事情,我怎麼知道!”丁進想,江陵對蘇仲這個同門,比對其他人上心,或許他也不相信,蘇仲死了。孟山說的或許沒錯,蘇仲是神仙,神仙怎麼會這麼輕易死了。蘇搖鈴的確沒有死。當那股毀滅的力量衝入精神世界時,便立刻遭遇了攔截。首先出現的是團子,一口咬掉了大部分的攻擊能量,它最喜歡吞噬,但蘇搖鈴沒想到,這樣的虛空級彆的毀滅力量,也是它的“食物”。剩下的能量,撞在了立方體上。一道震蕩之後,那股能量便被撞的稀碎,很快消失了。立方體是神器級彆的防禦武器,時刻在蘇搖鈴身體裡,能防禦大部分的精神汙染和襲擊。有時候物理上的防禦,它也很強。隻是剛才那麼一激蕩,蘇搖鈴知道,千霾石沒了……嗯……精神攻擊就算了,如果真的碰上物理攻擊,還是用菜刀擋吧。畢竟菜刀一點霾石都不用,節能又環保。攻擊是消失了,但也沒了。切爾諾斯可惜:“人類的軀體實在是太脆弱了,尤其這具身體還隻有青銅級彆。”蘇搖鈴能這麼大膽的用自爆武器,自然也是有恃無恐——她之前在信仰係統的商店裡,兌換了一次死而複生的機會。果不其然,她的麵前很快出現了一個對話框。【是否複活】【是】【否】這個對話框,隻有兩個按鈕。顯然,沒有人會苯到去按【否】,因為一旦按下,就等於放棄了這一次的複活機會,她就真成了線條世界的一個幽靈了。按下【是】,她馬上就能回到物理世界,原地複活。但蘇搖鈴兩個都沒選,她試了試,發現這個對話框是可以移動的,於是,她將其“移動”到了不會遮擋視野的角落。緊跟著,她在這個曾經來過的精神世界裡,轉了一圈。這裡是0,是一個可以行動的空間,而沒有選擇是否,並不影響她在這個世界裡行動。沒錯,她要卡一個。死亡危不危險不知道,但是活著一定很危險。如今,她既死了,又沒有死。就算是隻剩下精神體的靈魂,也會存在於物理空間,而她並沒有回到物體空間,所以,這個還沒完全卡上。由於是第一次卡,所以,她需要摸索一下。既然是0,那就是屬於世界之後的世界,後室這個空間,完全就是存在於正常世界之後的,但卻可以通過某種卡的方法,來往於兩個世界。既然後室能回到前廳,前廳能進入後室,那為什麼不可以從這個0,找到一個辦法——回到“前廳”世界呢她要麼是活著,利用存在於物體世界,要麼是死了,以靈魂的形式回去,但如果是後者,她就真成了鬼了。在尋找回到前廳世界的方法之前,蘇搖鈴還發現了另一個詭異的事情——這個世界不對勁。她曾經在其他地方進入過精神世界,比如雪族的城裡,那個時候,她看見了無數亮點,光點,那些光點,越是明亮的,說明生命力越強悍,等級越高,越是暗淡的,就越是虛弱。但在這個世界,她看到的光點卻有些不同,這些光點都十分的黯淡,這也很正常,畢竟這個世界都是一些普通人,連一級的新手都不算,精神強度自然不高。但寫著黯淡的光點裡,卻隱約有一條線。等她細致的觀察這些在光點裡的線條時,發現這些線條都是0和組成的雙螺旋線條!也不是0和組成的啊。而且,這些有線條的光點,大多集中在一個地方,有些光點就沒有這樣的線條,也離它們很遠。這個世界很廣闊,瞬息間,她就已經觀察了數十萬個光點。此刻,在她的眼前有一個光點即將熄滅。這個光點裡沒有線條,在這之前,她已經觀察過有無數個光點熄滅的瞬間。這些光點熄滅之後,很快就會淪為和背景一樣的顏色,就像是果子,從自然界的大樹上出現,又落入自然界的草地裡,最後被分解成自然界的物質,回歸整個大循環。這些光點也是如此,不僅有熄滅的,還有重新亮起的,它們從虛無中來,又最終回歸虛無。而在光點熄滅的瞬間,有一種極其細微的波動,那種波動,就是人死亡後,究竟是煙消雲散,還是精神不死,成為冤魂的波動。這種波動,將決定了他們的精神是否能從精神世界,回歸物理世界,成為靈魂或者惡鬼!也就是說,這將是一次兩個世界連接的機會。蘇搖鈴看準了這一個光點熄滅的瞬間產生的能量和空間漏洞,猛地鑽了進去!下一刻,她在物理世界睜開了眼睛。這是一個極其臟亂的地方,她躺在稻草上。等等,她有手蘇搖鈴低頭一看,這是一隻臟兮兮的手,看起來應該隻有十四五歲。所以,這不是她的身體。鑽過頭了。這是……借屍還魂了。“小子,這是誰的地盤,你也不問清楚,敢在我的地方乞討,當我死了嗎起來!彆裝死,給我磕一百個響頭,我就饒了你。”說書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九歲左右的混混,旁邊還跟著幾個或是殘疾,年紀有大有小,但都一臉凶神惡煞。他們穿著的依然是麻布衣服,破破爛爛的,但比她身上的要好,至少看起來很保暖,而她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衣服。這具身體顯然是一個女生的身體,隻不過剛死了,她就是借著這具身體身死魂滅的瞬間,進入了其中。視線的角落,還卡著那個是否複活的對話框。蘇搖鈴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脈搏。沒有任何動靜。她沒有呼吸,沒有脈搏,是死人沒錯。但是她又可以動,可以說話,有活人的行動力。“你是不是聾子!當我們狗哥是死的嗎!”旁邊的小弟拿起手裡的棍子,就要打過來——然而這個剛才還唯唯諾諾的小乞丐,驟然間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就讓他覺得後背發涼。好像被一個死人看見了。“你,你這什麼眼神,不服嗎!”有的人越是害怕的時候,越容易強裝冷靜和強大。蘇搖鈴站了起來,“這裡是哪裡。”領頭的狗哥被她漠視的態度激怒,“給我狠狠教訓他!”旁邊的人舉著棍子衝了上來——一刻鐘後,兩個人骨折,一個人斷了手,狗哥被她踩在腳下。蘇搖鈴問:“我再問一次,這是哪。”狗哥求饒道,“……是,是小山廟!饒,饒了我們吧,我我我,是我錯了,您是老大,這地盤以後都是您的了!”蘇搖鈴用了些力道,“哪兒的小山廟”“城郊啊……啊!疼疼疼,我,我怎麼知道您要問什麼啊”“哪座城。”“渭,渭陽城……!”渭陽,秦都。故關,趙軍大營。座上的老人,須發近白,依然已經入夜,卻依然穿著甲胄,聽完趙詳的彙報,廉頗臉色嚴肅。這段日子以來,時不時失蹤或者全軍覆沒的趙軍小股部隊不在少數,既然派出去了,就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如果不是鄭季乾擾,他連這些小股部隊都不會同意派出去。按照廉頗的戰術,固守軍事陣地,根本沒有必要出去和秦軍正麵對抗。但那個鄭季,對對麵的將領格外感興趣。他也很看好鄭紅,大力推薦鄭紅領兵出戰。如今,就連鄭紅也死在對方手裡。那日的異象,誰也說不準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趙軍又損失了一小支部隊,戰死一位將領,卻是不爭的事實。夜色越來越濃,一股強烈的不安縈繞在廉頗心裡。旁邊的侍從點亮了燈,驅趕了些黑暗。趙詳是連日趕路,才從泫氏趕回故關。他總覺得那白日亮光有些不對勁,尤其是那之後,鄭季就從營中消失了,服侍鄭季的士兵回報,說白光出現前後,鄭季性情大變,砸了好多東西,就差一把火把自己營帳燒了。趙詳知道鄭季很器重鄭紅,軍中不少傳聞,說鄭紅是他的兄弟,兩人關係匪淺。趙詳:“……如今泫氏人心惶惶,很多人傳聞當日天降異象,是天意在護佑秦軍,泫氏城很快就會被攻破,不僅是民心,就連軍心也開始動搖……”“我知道了。”廉頗揉了揉眉心。今日和趙詳一起抵達的,還有來自邯鄲的使者。“廉將軍,邯鄲使者請見。”“進來。”趙詳:“那我先——”廉頗伸手示意他留下:“不用回避,你在一旁聽著便是。”“好大的膽子!”進來的邯鄲使者身穿常服,頭發束冠,怒氣衝衝,“王番五次下令你立刻出戰,殲滅秦軍,你為何遲遲沒有動靜不僅不出兵,還帶著大批兵馬龜縮在長城之後,任由泫氏米城一帶,孤軍奮戰!”廉頗不是隱忍的性格,當初澠池之會後,藺相如坐在他位子之上,他都能當麵帥臉子,彆說眼前的一個使者。就算是趙王來了,他該說的也得說:“行兵打仗,我自有自己的考量,輪不到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來指手畫腳。”使者氣的臉色通紅,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粗鄙!我看你想罵的不是我,是王上吧!”廉頗冷哼一聲,不滿和蔑視的情緒已經十分明顯。“你隻管打仗,不管國人死活再過數月就是秋收的季節,你讓這二十萬的趙國青壯年,都跟著你一起躲在這彈丸大的地方,躲在長城之外!你是要讓趙國活活被你拖垮,數十萬人餓死嗎”“之前你說白起心思縝密,戰術凶殘,不能正麵對抗,隻能以守為攻,不敢出戰也罷了,如今秦人領兵的不過是一個左庶長,你也不敢出兵,你的膽子難道被狗吃了”秦國支撐不住了,趙國又何嘗不是為了抵禦凶殘的秦軍,他們必須投入極大的兵力,這二十萬人,每一天都在消耗巨額的糧草。進來的使者還在喋喋不休的問罪,趙詳在一旁沉默不語,但廉頗忍受不了,他將旁邊的酒杯舉起,狠狠砸在地上!哐當一聲,彈起的青銅器差點砸到使者。“你什麼意思!難不成你真要造反”廉頗冷笑一聲,問:“造反到底是誰想讓趙國死不錯,對麵不是秦國的白起,可你當二十萬秦軍是吃素的我倒是想要問問王,我等在前線作戰,隨時隨刻都有趙人犧牲戰死,他卻可好,暗中派遣使者前往渭陽求和,又是什麼意思”使者漲紅了臉:“你,你……!這與你無關,你隻需要領兵作戰即可,朝堂上的事情,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還輪不到你過問!”廉頗無視他的發言,“來人,使者喝醉了,帶他下去醒醒酒!”趙詳領命,叫人進來,把人拖了下去。“我沒飲酒!我告訴你,今日之事,我一定會回稟王上,你等著!你等著!!!——”廉頗站起身,那張堅毅的臉上露出凝重的表情。趙詳知道,他已經收斂了脾氣,換做以前,隻會令自己把使者的腿打斷再送回去。“廉將軍……”“回去休息吧,你從泫氏趕來,一路也累了。”趙詳出去前,隻聽見廉頗一聲,“派人去邯鄲打聽打聽。”“打聽……趙王和平原君等人的真正的態度”“不,”廉頗閉上眼睛,難得的感覺到了一陣疲憊和無力感,他說,“問問藺相如死了沒有,死了我好給他燒點紙。”趙詳:“……是。”若是藺相如還能說得上話,一定會攔住趙王,言清利弊,絕不會讓趙王昏了頭,做出派人去渭陽求和的事情來。哪怕是去找韓國,魏國求援,也好過去找自己的敵人求和!這不是明擺著把自己的弱點,全暴露給對方了嗎這年頭在朝為官,誰請假的時候,鬨脾氣的時候,沒用過“稱病不起”這四個字秦國的武安君白起,還說自己病了呢!但看如今的形勢,藺相如,多半是真的已經病危了。他在武,他在文,他們曾經一起麵對過秦國的威脅,和老趙王一起,演了一場秦國,也曾經各自為戰,深入虎穴,奪回過國寶。他曾在朝堂上,眾目睽睽之下,以死相逼過秦王。而他曾經攻城掠地,將齊軍、秦軍打的潰敗逃竄。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二十萬趙軍的命在他的手裡,趙國存亡也壓在了他身上。廉頗知道,他沒有一點冒險的機會。因為一旦輸了,趙國就真的會麵臨這四個字——國破人亡。唯一慶幸的是,他還能守在前線,他還是這二十萬大軍的總帥,哪怕如今已經年老,依然能為趙國打這最重要的一場仗。他也慶幸,對麵來的,不是白起。若真的白起來了,就算是純防守,也不會如此輕鬆。當然,他並不懼怕對方,隻是為將者,絕不會隻考慮一場勝敗,而要為整個國家考慮。年輕的趙王不懂,他便更不能盲從邯鄲的指令。廉頗相信,秦人,也一定快要耗不下去了。隻要秦軍退兵,數年內,他們將難以重新發起擴張之戰,趙國就能活下去,隻要給活下去,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一切就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