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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喚作李晗,雖是始平郡一寒門出身,可一身修為竟然已是三品朱袍修士。當年,他被好多人所看好,包括司徒王融。官途也一直順暢,秦王皇甫柬坐鎮長安之時,便聘用他作為自己的左右手。隻是在秦王皇甫柬去世之後,他被人誣陷, 陷入了除喪禮儀之爭的案子之中,最終被判定削去三品修士身份,降為五品修士。
這讓他視為奇恥大辱。
本來那些人想要將他一擼到底,讓他擔任不入流的壽城邸閣督,還是王融最終上表道,李晗好歹也是三品修士,也是當年朝廷大臣,擔任如此不入流的官職,最終還是有損朝廷顏麵。如此,朝廷才重新下詔讓李晗擔任始平令。
直到趙王皇甫倫廢除賈後之後,沈秀才重新將李晗提拔起來。按照沈秀的說法便是,他對於李晗的遭遇心有戚戚焉,說這是那些高門大戶對於寒門出身的李晗的無恥打壓。皇甫顒來到長安之後,第一時間便征辟李晗作為自己的征西司馬。還未過三個月,又提拔他做了自己的長史,引為心腹之人。
“李長史,”看到李晗到來,皇甫顒仿佛立刻有了主心骨一般,下榻迎接道:“快快教孤如何應對?”
“大王無需驚慌。”李晗來時已經知道了這事,此時胸有成竹地說道:“既然他齊王不仁,那就休怪咱們不義。”
“哦,速速說來。”
“大王, 那劉沈和卑職當初都在衛太保下麵做掾屬,彼此間非常熟悉。此人文武雙全胸藏萬卷,齊王任命此人統一都督益州梁州征討流民事務,確實是知人善任。”李晗先是如此說了幾句,接著話頭一轉,又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不能讓他如願前去梁州。若是梁州益州流民叛亂得到平定,齊王到時就要騰出手來對付大王您了。”
“可劉沈他已經得到天子的任命了啊。”皇甫顒不解地問道。
“什麼天子任命?還不是他齊王的意思?”李晗不屑地說道:“此事不難。明日劉沈許雄會經過長安,到時大王您設宴款待他們。趁酒酣之際,我會派人將劉沈所攜帶的持節給偷走。然後大王您將這持節交給席偉,讓他連夜趕往梁州。”
“這如何使得?”皇甫顒聽到李晗的計謀不由大驚失色道。
“這如何使不得?”李晗冷笑道:“劉沈他丟掉了持節,追趕已經來不及,就不得不和我們合作。我們可以上報朝廷,說劉沈突遭惡疾,需停留在長安治病。考慮到前線流民事務緊急,遂讓席偉替代劉沈前往梁州。至於許雄,此人膽小怕事, 隻要大王再送他一些好處, 量他也會聯名簽署。如此, 生米做成熟飯, 齊王他又能怎樣。”
他看皇甫顒還在沉吟,繼續說道:“隻有前線換成我們的人,我們才能控製這局勢,甚至我們需要流民繼續為亂梁州益州兩地,如此,他齊王才要倚重我們,才不會對付大王您……”
上洛長安發生的事情,遠在益州的周行自然是一點也不知道,這些日子,他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那日和霍岩大戰一場,雖說擊潰了對方,可他自己這邊僰道庶民精佳軍第一營也死亡了六十七人,受傷的有兩百三十二人,其中重傷的有四十五名,雖然在淩普的醫治之下保住了性命,可也都已經是缺胳膊短腿,成了再也不能服役的殘疾人。
一戰下來,損失了超過五分之一的兵力,這讓觀戰的周行認識到了戰爭的殘酷,也讓他看到了流民凶悍的戰鬥力。戰鬥剛過去的那兩天時間內,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腦子之中翻來覆去總是那些傷員或死者的畫麵。
不僅如此,這一戰下來,雖然周行第一時間挨個慰問並且發放了大量獎金,可他聽公孫舒報告說,第一營之中已經有人開始抱怨起來,說不該為了廣漢郡來打這一仗,甚至有人已經後悔參了軍。
“不該打這一仗?”周行聽到之後暗自心驚。在出發之前,公孫盛就極為反對他這次出兵,並說杜疇之所以不反對,是因為自己的家鄉時刻麵臨著流民的侵襲。
可周行總覺得自己是從大局出發,是占據了道義上的製高點。而且自己刷了那麼多的標語,洗了那麼多次腦,發著彆處根本不曾有的可觀月薪,給士兵們訂做著漂亮的軍服(當然,這是在他看來。在彆人看來,周行設計的那套衣服雖然穿起來人看著是精神許多,可那模樣實在是奇裝異服)。便是這次出征,周行還特意加了戰時補貼,每個士兵每月光戰時補貼就有十枚銅銖。他現在還依然清晰地記得他當時宣布這項福利時候下麵震天的歡呼之聲。
怎麼這支出發前士氣無比高昂的部隊,在打了一場勝仗之後,這士氣反而低沉了呢?
“公孫舒,”周行死死地盯著公孫舒的眼睛問道:“你給我說你的心裡話,這一仗我到底該不該打?若是換成你,你是打還是不打?”
看到周行這般問他,公孫舒的臉色明顯不自然起來,眼光也躲閃著周行的目光,“主公,從大局出發,這一仗絕對應該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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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公孫舒這話,周行心中如何不明白公孫舒的言外之意,頓時心中一片悲涼。自己滿以為自己如此義舉會極得人心,卻不想收獲的竟是如此後果。
“主公,大家夥參軍,除了領餉之外,更重要的是,嗯,能博取封侯。”公孫舒最後的這一句話徹底讓周行幡然醒悟。
沒有官升,這些人為何要打仗?
一念至此,往日的種種迷惑頓時豁然開朗。
難怪那些人寧可當流民,也不願去州郡服兵役,沒好處的事情,自然沒人願意去乾。自己這僰道庶民精佳軍若是包圍自己的家鄉,倒還沒有問題,可一旦出來打仗,這問題立刻便湧現出來。
想通了這點,周行一陣煩躁。
這些自私自利之人,自己上杆子來援助他們做什麼?他們愛抵抗流民抵抗流民,愛跑去他地當流民便去當流民。
而且,自己又不是這個世界之人,說不定哪天就又穿越回自己本來的那個世界了,這些屁事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可轉眼,他又想到了自己麵臨的處境。
他忽然想到,自己之所以出兵,一開始不就是因為自己在僰道的生活可能麵臨著流民的威脅。現在雖然還沒有,可真讓流民這般發展下去,到時大軍打到僰道,自己怕是也要當流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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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己也是一個自私自利之人,原來自己出兵根本就和高尚沾不上什麼關係。”周行想通了這點,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隻是這笑容要多苦澀有多苦澀。
但無論如何,周行心中清楚,這仗不能這般打下去了。
如今的自己,除了能給這些人發點軍餉之外,其它的任何東西他都提供不了。
官職,榮譽,甚至戰後傷員的安置。
沒有這些東西,周行捫心自問,換成自己,除非是背後拿刀子逼著,否則也決計不會參軍。
有了這些明悟,第二天,周行便找來杜疇和公孫盛,商議的內容便是如何先讓自己有一官半職在身。在杜疇動身前往cd給羅商送功勞之後,周行已經做好了打算。若是羅商不給自己一官半職,自己便立馬掉頭返回僰道。
在這一刻,周行真是深刻理解了什麼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在這一刻,他還真有點理解羅商的難處了。
以大晉這種製度,真遭逢如流民這種突然叛亂,州軍殘破之下,靠臨時征召上來的,人數再多也是烏合之眾。
“天賜:
見字如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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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自入蜀以來,所見所曆之種種,可謂是大開眼界。古人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誠之謂也。
在上洛的時候,隻是聽你說什麼九品中正製的弊端和改進,也聽你說沈秀的種種不堪,可真到了下麵才發現,大晉之弊,又何止是九品中正製,又何止是寒門子不顧一切往上爬。
各地官員對於當地沒有認同感,各地民眾竟然也沒有什麼認同感,這也是我最不理解的地方。人人都言,故土難離。可以我所見,無數人竟然寧可遠離故土,也不願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土地和財產。
……”
周行自從離開上洛之後,倒是經常和王天賜通信,大多談一些沿途的風土人情。可他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希望能得到這個他自認是這個世界他唯一認可的好朋友的見解和意見。在信中,他詳細地描述了他現在遇到的種種困境,也將後世軍隊的等級製度用他自己的語氣詳細地描繪出來。
在他看來,隻靠他這種地位的,甚至羅商那種地位的,也根本沒法改革這種根本性的東西,唯一能夠改革的,隻有從中央著手來改。
募兵製,職業兵製,勢在必行。
他終是還抱有一線希望,哪怕這希望是那般的渺茫。
“主公,該去拜見上官了。”公孫盛看著周行收到江陽都尉的印綬之後沒有絲毫要去江陽郡郡守那拜見的意思,不得不出言提醒道。
醒悟過來的周行在公孫盛的指點之下,先讓公孫盛攜帶自己的名帖去了江陽郡郡守所在地江陽縣,雙方定下了時間之後,三天以後,周行便帶著公孫盛還有杜疇騎著馬來到了江陽縣。
走南闖北的公孫盛顯然是見多識廣,杜疇更是江陽郡人氏。一路之上,他倆給周行介紹起江陽郡來是滔滔不絕。
這江陽郡之名來自於江陽侯國,受封於商武帝時期,乃是一個叫做蘇嘉的人的封地。這蘇嘉雖然名聲不大,但蘇嘉的弟弟公孫盛說出來卻是讓周行大吃一驚。原來他的弟弟就是大名鼎鼎的蘇武。周行這一段日子以來看史書,對這個蘇武佩服的是五體投地,卻不想便是在離他僰道不遠的江陽竟然也能和蘇武搭上關係。
江陽郡雖然是小郡,可據公孫盛所言,其富裕程度卻不下蜀郡。江陽郡富產鹽鐵,尤其是鹽,其產量占了整個益州一半以上。彆說他家,便是杜疇他們杜家,就有好幾口鹽井。這讓周行非常感興趣,連說要趁空閒時候去他們家看看鹽井都是個什麼樣子。
自從他屬地的貿易市場建成以來,據郭文的報告,光是蜀鹽,第一個月便交易了足有五萬多斤。這還僅僅是剛開業,而且還是公開買賣的數量。這鹽鐵一直以來都是專營專賣,朝廷在蜀地有專門負責鹽鐵管理的司鹽校尉府和司鐵校尉府。想要銷售食鹽,必須要得到司鹽校尉府開具的鹽引方才可以賣鹽。
據杜疇所言,這江陽郡尤其是漢安縣那邊的大戶沒有不私挖鹽井的。那鹽井也就一尺見方,遇到司鹽校尉府的人來檢查,找東西蓋住即可。每年私鹽的買賣量要遠遠大於公開買賣的數量。
周行記得自己那邊那時這事一開始都是郭貴一手辦理的,後來他把郭貴送進了大牢,這事就由郭文接手。此時聽到公孫盛談起這些,他心中不由也開始算計起來。
牂牁郡朱提郡乃至寧州那邊現在都不產鹽,甚至遠到荊州江州交州都有客商不遠千裡來到蜀地販賣蜀鹽,郭貴那五萬斤食鹽足足給他帶來了七十多枚金銖的利潤,不僅僅是王天芸連聲讚歎他開辦這個貿易大市場簡直太有眼光了,便是一開始就入駐裡麵的嚴梅亭等人也天天樂成了一朵喇叭花。
周行乃是堂堂的亭侯,又是晉陽王家的女婿,那些手續辦起來對於郭貴來說毫無難度。此時在馬背上的周行想起了郭貴給他立下的這些功勞,不由有些後悔當初自己毫不留情就將這人送入了大牢。
從德陽到江陽縣足有快四百裡地,他們三人騎著馬一大早從德陽出發,等到了江陽縣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進了城,來到一處大院,剛進大門,裡麵的架勢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周侯,何來之遲焉!”這院子極大,可饒是如此,這裡麵都被人群和桌椅占據的滿滿當當。為首一人身著太守特有的緋色官袍,年紀看起來四十多歲,說話時聲音洪亮,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讓人看著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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