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總在眺望天空?”
深牢礦場之中,勞作結束的某位礦法師,抬起頭向著迷霧重重的天空看了一眼,這才轉望著身邊的奇異之人說道。
不同於此地人蒼白的膚色,這一位似乎有某種未知疾病一般,身上顏色偏暗,如同泥土一般厚重,卻又有些白皙。
在化妖之中,在獸身和人形當中,選擇化為人形的鏡之蟲妖隻是收回了目光。
“天空之外,本該有明亮的光芒,如同金色的錦緞一般灑向世界。
若是此界有月之概念,就還有皎皎的光華,照亮漆黑的夜色,彰顯另外一種溫柔靜謐之美。
但是如今,一切都被無邊的霧氣遮掩了。”
他的語氣不無遺憾,更多的,卻是對那位吞食一界法力的蜃龍感到不忿。
吞噬一界之希望,隻為一己之進化。
自滋生智慧之後,混跡在神願城中的鏡之蟲妖,早已認同了神明的歡樂之道。
於是他漸漸滋生了拯救之心。
“可惜,我們什麼也看不到,從來也沒有見過。”
礦法師催動法訣,凝聚魔力,想要將那種盛況模擬出來,卻終究因為從未見過而偏離太多。
凝聚的圖景之中,世界永遠是陰沉沉的,被無邊的霧氣遮蔽著。
“走吧,毀滅天火又要降臨了,霧都議會要抽調法術人口去填補陣法了,我們這些礦工,每次都逃不掉這種苦差事。”
被鏡之蟲妖加持了幻法的礦法師,真身已然被詛咒成為了某種怪物,他們窺見了部分世界的真相,也觸及了蜃龍所留下的詛咒。
本該躲避在地下深處,在名為幻魔宮的勢力當中苟且偷生。
在一次窺視霧都法庭的審判當中,他們發現了鏡之蟲妖,邀請他加入了這一勢力。
鏡之蟲妖沒有說給同伴的是,他心中,也已然填塞有迷霧了。
神明,呈現未知的某種狀態。
他無歸途,亦無支援。
“等填補陣法結束,我們收藏的幻法禁術,都將會傳給你。
他們在無知和虛假當中,延續著文明,卻從來看不到未來。
貶斥我等為禍亂世界的魔物,今兒個,就讓殘酷的真相來告訴他們。
我們確實已然入魔,那是追尋真相,也不惜死去的偏執之魔。”
幻魔宮一直想要做的,不過隻是揭示霧都世界的真相。
讓生存在這個霧都世界的所有生靈,都看到被蜃龍吞噬的未來,或許他們會被惱羞成怒的蜃龍一口吞下,也或許會激發生靈的恐懼,讓他們就此臣服。
但也有極渺小的可能,真相會以死亡為歸宿,讓一輩又一輩的生靈,向著蜃龍發起血色的衝鋒和挑戰。
霧都,不能沒有未來。
他們將是引火之人。
兩人匆匆而去。
。。。。。。
“神明指引著我們。”
祈禱聲如常進行,但是艾克斯卻知道不會有回應了。
他身上一直被點亮的神之激勵技能,也就此黯淡了下來。
“怎麼樣,還是沒有尋到任何音律的線索嗎?”
問詢聲中,一個對著水麵梳著長發的溫婉女子,也是背轉過來,向著艾克斯搖了搖頭。
三個月以來,他們已經走遍了這個渴求獄界的大部分角落,卻還是沒能聽到任何的音律之聲。
唯有那些嘈雜的頭顱,不斷的攪擾著二人的耳朵。
這令艾克斯不由懷疑,那個帶角頭顱莫不是在愚弄他們。
渺茫至極的線索,讓他大為躁怒。
神明的沒有回應,更是讓他心中的怒火熊熊高漲。
“彆叫了!你們既然要喝,我就送你們下來!”
雙斧掄圓,艾克斯一路往上,將峭壁之上這些嘈雜的頭顱一個個砍了下來。
十,百,千、萬!
整整三天,他都處於這種瘋癲的狀態。
積蓄在他心頭的壓力,也在這一刻被琴心蛛女窺見了一二。
擔負一個神國的重責,又要尋回神主,又要壓製神國萬千生靈的質疑和惶惑。
這位隻會揮斧的戰士,幾乎被這滔滔江潮,給壓製了心頭的熱血與戰意。
就在這滾滾頭顱跌落的血水當中,琴心蛛女盤坐下來,於肆虐的戰士酣斬當中,撫琴作曲。
悠悠揚揚的琴音,就在染成血色的水域當中,將一曲來自異域的獵食賦彈奏了出來。
萬蟲之原上,眾多蟲族相互逐殺,一如人族與諸多生靈一般。
當強大的獵手揮舞戰刃,鐵血的鐮刀切割向敵人的頭顱。
怎知背後不會有更為冷血強大的獵食者在盯著?
然而一切軟弱和遲疑,都在獵殺當中消逝。
生死為食,進化為終。
一曲慷慨於生死之外的獵食之曲,才是廣闊萬蟲之原上,最為本質樸實的曲調。
萬蟲常鳴,而廝殺不絕。
以此曲鳴之,身如獵人,亦如獵物,戰意熊熊,戰刃朝敵!
那高昂的戰士,煩躁的心緒在這如蟲鳴一般的淒厲曲調當中,獲得了某種戰意的共鳴。
而萬首垂落,亦主動的激活了他曾經為神明所獲取的稱號。
斬首者!
那是未知刑者進化的前身,亦是他斬下妖神天狼化身頭顱的一刻。
而此刻,這裡不知道有多少的神明之首,有多少的聖徒之顱!
儘皆被這位強大的戰士所斬!
成千,上萬!
血水滔滔當中,血斧、斬首者、刑者的稱號在他的頭頂輪換不定,似乎欲要喚出一物,卻又因其被鎮封,而無法演變而出。
“公子,是公子回來了嗎?”
就在這二人各自沉浸在思緒當中的時候,一道陌生的話語,猶如泉水叮咚一般,驟然響徹在此間。
將狂躁宣泄一空的艾克斯自峭壁之上遙遙望去,隻見一道流水,自水波之上劃過,快速的朝著他們而來。
陌生的,可以行動的生靈!
戰士鬆開臂膀,自峭壁之上朝著水域砸落,赤紅的鮮血朝著四周飛落。
猶如浴血的戰士,臉上不由露出欣喜。
不管怎麼樣,有變化總比沒變化好。
他將琴心蛛女護在身後,握緊斧頭,嚴陣以待來人。
就在他們麵前,平靜的水域,忽然開始跳動起來,那水液嘩啦啦的聲響當中,有大河,有溪流,有滴水,亦有滔滔海潮。
一曲水之音,在此間悠揚的響起,四周那些嘈雜的頭顱,在這輕柔無比的水之音當中,漸漸的不再叫嚷,眼瞳之中,也多了一些流動的光輝。
“神衛大人,音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