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行的一樓是用於做生意的,練習吉他和教導的地方都在二樓,一臉不善的石見沙羅帶著顏開上了二樓,她在前,顏開在後。
顏開默默注視著走在自己前方的石見沙羅,不,顏開並沒有在窺探絕對領域下的風景,他對這方麵沒興趣,他隻有些奇怪,這個石見沙羅看上去凶巴巴的,一副很不好打交道的模樣,但從她身上,顏開卻並沒有感覺到多少惡意,不,是壓根就沒有惡意。
武功到達“出神入化”的境界後,武人的精神感知能力將變得極為敏銳和準確,雖說這世上也有那種天生精神感應非常敏銳的人存在,但往往隻是在要緊的事情上容易心血來潮,也就是常人所謂的第六感,而且基本時靈時不靈,不能如“出神入化”的武人一般將之變為被動技能。
據說佛家修行者修行到極高深的境界後,其精神感知的能力甚至可以直接讀取一般人的思維,效果堪稱讀心術,也被人喚做“他心通”,顏開的精神修為自然沒有達到那種程度,但是感知尋常人的喜怒哀樂還是很簡單的,對彆人的惡意和善意也非常敏感,不然他也沒辦法每次精準踩到霞之丘詩羽的痛腳,將她懟得不要不要的。
敏銳的精神感知告訴顏開,身前這個看上去很凶的少女並沒有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好相處。
上到二樓後,石見沙羅對顏開的態度依舊生冷,但卻一點也不避諱地手把手教顏開怎麼抱吉他,顏開姿勢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也耐心將顏開動作中的錯誤擺正,還翻出一頁簡譜給顏開,想要教導顏開怎麼看簡譜,在顏開說自己會看簡譜而且有其他樂器的基礎之後,她有些惱羞成怒地道:“那你怎麼不早說!”
那生氣的模樣,恍若夜叉般若,可顏開依舊沒有從石見沙羅身上感覺到太多的怒氣,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害羞更多才對。
呃,這似乎是個出乎意料的喜歡害羞的少女。
雖然大體知道了石見沙羅的性格,但顏開還是淡淡地回答:“你也沒問啊。”
石見沙羅被顏開嗆了一句,下意識就又想暴怒,但到底還知道自己現在是教導員,克製住了,怒氣不能發泄朝著臉蛋上湧,將她俏麗白皙的臉蛋染上了紅霞。
注意,這是氣的,和害羞沒有半點關係。
顏開有些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少女似乎對於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很有問題,在這凶巴巴的外表下,實際上是一個情感比一般人更為纖細的社交障礙少女。
這樣的人似乎並不適合作為教導員吧?教人最需要的是溝通的能力,而這位同學,她的溝通交流的能力好像是負的吧?
顏開心想,他倒是無所謂,隻要石見沙羅有在用心教他,他並不在乎石見沙羅的態度如何,而且對比著她表情和精神表征上形成的反差,他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學姐霞之丘詩羽已經屬於那種表情和精神表征差距比較大的人了,也就是俗稱的“傲嬌腹黑”,而這個石見沙羅,腹黑沒見著,傲嬌倒是比霞之丘詩羽更厲害,這讓顏開覺得有點好笑。
在被顏開嗆了一句後,石見沙羅將簡譜丟開,知道顏開雖然不會彈吉他,但卻有一定的音樂基礎,索性直接拿出自己的吉他彈了起來:“看著我彈!”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樹立一下自己身為教導員的威信了!
為了讓顏開知道她的厲害,她故意彈奏了一首節奏很快很激烈的曲子,手指在琴弦上彈得飛起,刻意偷瞄了顏開一眼,發現他已經“呆如木雞”,心中非常得意,卻不知顏開看著她的彈奏已經入了神。
那個店員……啊,不對,是店長,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個石見沙羅性格另說,吉他確實彈得很好,指法快而不亂,每個音節都很清晰,一點都沒有因為速度過快而含糊過去,就算不是職業級的,也已經非常接近。
纖纖玉指被她彈出了殘影,一般人根本已經看不清她的指法,但是對顏開來說,她手指的每一次撥彈,琴弦的每一絲顫動,按弦時的力度、角度,這些都被顏開收入眼中,甚至是石見沙羅每一次呼吸,呼吸牽動了身體哪幾處肌體,對手臂造成了何種影響……等等再細微不過的變化都被顏開一一知曉。
超視覺加超聽覺,這兩種能力相加簡直是學習任何技能的神技,它們可以幫助使用者收集到任何細微的信息,若是在輔以超觸覺,則可以幫助使用者將技能更精細地還原出來。
顏開當然不會看不起廚師,但是當年黑暗廚界的人居然隻用“超五覺”來做菜,說真的,這是做菜做魔怔了吧!
一曲終了,石見沙羅吐了口氣,這樣激烈的一首曲子,對她來說不亞於進行了一場劇烈的運動,她昂起頭看向顏開,想要從他臉上收獲震驚的神情。
凎!這小子臉上帶著那麼大的眼鏡,根本什麼表情都看不到!
沒能收獲到顏開震驚的表情,石見沙羅的心情開始變得不爽起來,但轉而又想到,自己這樣在一個初學者麵前炫技,會不會太打擊他的自信心了?她現在是教導員,職責是讓人更加了解吉他的魅力,她剛才那樣做不就和她的工作相違背了麼?
於是石見沙羅表情微微顫動,想要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柔和一點,言語也更溫柔一點。
“喂,看清了麼,吉他就該是這麼彈的,如果做不到,就去玩其他樂器吧,彆糟蹋了吉他!”
石見沙羅眼神銳利地道,說完之後握著琴頸的手凸起了根根青筋。
不對,我明明沒打算這麼說的啊!
石見沙羅在心裡抱頭呐喊道,明明是想說隻要顏開努力練習,也可以和她一樣熟練運用吉他的,怎麼話說出口,卻成了這個樣子?
石見沙羅想用吉他砸自己的頭,這種說話時候都不經過的腦子要來也沒用了!
顏開默默看著麵上冷酷,精神活動卻隻能用“鬨騰”來形容的石見沙羅,有些不明白她跟其他人到底是怎麼交流的,這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也差太多了吧?
也就顏開可以大體感知常人的思維情緒,可以判斷石見沙羅沒有diss他的意思,所以也不和她計較,若是將其他人放到顏開剛才的場景,肯定會覺得石見沙羅是個尖酸刻薄的人吧?
“我……”石見沙羅張口想要挽回剛才自己說的話,但一想到自己再說話可能把氣氛搞得更糟糕,她隻能咬牙不再言語。
不會說話就彆說話!
這是她曾經加入的樂隊中的成員怒斥她的一句話,她當時覺得很生氣,現在隻恨自己為什麼不吃教訓。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為什麼我想說的和說出口的話總是差這麼多……
石見沙羅難過得想要落淚。
因為不善表達自己的情緒,石見沙羅在學校中就一直被人孤立,還被冠以“可怕”之名,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她不要說和人一起吃飯,周圍一圈都是空的,都怕了她這個“可怕的石見同學”,明明她從來沒有欺負過同學,也沒有任何不良記錄。
加入樂隊也是,總是和其他成員說不了幾句就鬨冷場,然後就是被解雇,而且不是一次,來這裡當教導員是在哥哥的勸說下來的,哥哥勸她要多和人交流,交流的能力也是鍛煉出來的,若是來這裡教人彈吉他,大家同齡又有共同話題,或許就可以聊得開了,可結果她還一直將事情弄得一團糟,根本就沒有把她想說的話表達出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她來琴行兼職之後,入門培訓的生意似乎好了起來,但是來培訓的同齡人還是都很怕她,在她教吉他的時候也都一直戰戰兢兢的,其中一個叫安德魯的大胖子,更是一直忍不住在發抖,她不停舒緩自己的表情,卻使那個大胖子發抖得更厲害了,更在中途昏厥了過去。
或許是他們對吉他的熱愛戰勝了對自己的厭惡和恐懼吧,而今天,她又說了很過分的話,隻怕又要被眼前這個學生徹底討厭了吧!
她有些擔憂地將眼睛瞥向顏開,隻是她的表情管理依舊不到位,這輕輕一撇不僅沒有擔憂很心虛,流露出來的,更像是淡淡的輕蔑。
弱雞!
這次石見沙羅沒有說話,但是她的眼神似乎是在嘲諷顏開。
顏開笑而不語,他知道石見沙羅對他沒有惡意,所以沒有在意她的眼神,而是捧著起新買的吉他,開始照著石見沙羅剛才的樣子開始彈奏了起來。
這把吉他確實野性難馴,顏開以剛才感知到的石見沙羅的方式彈奏,明明細節方麵一般無二,按理說彈出的效果也該是如此,卻總是會在彈奏的過程中時不時冒出幾個破音,而這把吉他的調音肯定沒問題,這個以顏開的挑剔都挑不出毛病,按理說根本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隻能說這把吉他確實必須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彈出完美的聲音。
不過這難不倒顏開,無論是將這吉他重新改造,還是摸索出那套特殊的彈奏方法,對顏開來說都不是問題,而現在,他需要在學習吉他的彈奏方法的同時,摸出這把吉他的具體情況。
顏開很快彈完了一首曲子,他停下沉默了一會,石見沙羅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這次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她怕自己說錯話,而是她簡直難以形容顏開剛才的表現。
不是,隻看她彈了一次,連講解都沒聽一句,居然就可以將她的彈奏還原到這個地步?她甚至都沒有給顏開看過這首曲子的簡譜,顏開隻聽一遍就將完全曲子記下來了?她可不記得這是首那麼單調簡單的曲子!
而且顏開用的那把吉他,就是那把很難搞的吉他吧?這把吉他石見沙羅也試過,是把很認人的吉他,若是不能在一些彈奏的小習慣上和這吉他貼合,這把吉他彈出的聲音會很糟糕,她試了幾次就放棄了,自認駕馭不了它。
而現在,一個自稱是初學者的人,隻看和聽了一次她的彈奏,就用這把難搞的吉他將曲子還原出了七七八八,中間那些破音甚至不能怪到顏開身上,而是那把吉他在抗議,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石見沙羅啞口無言。
天呐,我今天一定是見著鬼了……
石見沙羅捅了捅自己的耳朵,懷疑它們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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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顏開在沉默了一會後,又開始彈奏第二次,同樣的曲子,這一次他卻將節奏放緩到了原來的二分之一,而每個音節都變得更加清晰,而驚人的是,原本應該時不時冒出來的破音都消失不見了!
石見沙羅捂住了嘴巴,她感覺眼前發生的一切有些粉碎她的常識。
這很正常,被顏開粉碎常識的人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顏開沒有注意到石見沙羅的驚訝,他在以二分之一速度彈奏完一次石見沙羅剛才彈的曲子後,將其提速,繼續以原曲三分之二的速度再次開始彈奏,完了之後就是四分之三、五分之四,等到第六遍的時候,他已經以和石見沙羅同樣的速度在彈奏這首曲子。
第六遍彈奏完後,顏開沒有再次彈奏,他感覺自己已經大體掌握了吉他的彈奏方法,隻在知識上還有一些欠缺,以至於他離剛才石見沙羅的彈奏始終差了那麼一絲味道,於是他看向了一直呆立著的石見沙羅。
“石見老師,該回魂了。”
顏開對還沉浸在震驚中的石見沙羅道。
“囉……囉嗦!”
“老師”這個稱呼在石見沙羅聽來有些刺耳,讓她有些羞惱,因為她感覺自己似乎沒有能力和資格教顏開吉他,而反應在實際表情上則是一副蠻橫冷傲的樣子。
又是一次表情和情感的完美割裂!
好吧,對此,顏開已經懶得吐槽了。
“石見老師,我這裡有些問題想要向你請教。”
顏開將自己彈奏中積累下來的一些問題向石見沙羅進行詢問。
模仿是學習的第一步,但隻是模仿的話,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將之用到其他曲子上隻怕會變得非常糟糕,任何技能,永遠都是需要理論知識支撐起來的,而現在,顏開就是想向石見沙羅詢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