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宗親凋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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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劉榮即位後的第一次漢匈交涉,以漢家前所未有的強硬畫上句號。

當然,說是交涉,其實也隻是匈奴使團象征性的向劉榮——向天子榮遞交國書,並大致表達一下此番出使前,自匈奴單於庭得到的外交授意。

按照過往慣例,接下來便是雙方私下談判、磋商,最終得出一個兩方都不大滿意,卻也都能捏著鼻子認下的結果,然後各自咬牙切齒間,為此次外交會晤畫上句號。

但這一次,卻明顯有所不同。

——漢家前所未有的強硬,在第一場相較於現實意義,更具象征意義的會晤時,便經當朝天子榮毫無保留的顯露!

而匈奴一方前所未有的貪婪,也經劉榮的口,自匈奴國書之上顯露而出。

匈奴漫天要價,漢家直接放棄坐地還錢,擺明了不願意做這筆買賣;

尤其是劉榮一紙《禁議和親詔》,以及一副不服就乾的強硬姿態,更是讓漢家上下君臣振奮的同時,也為這次漢匈外交會晤,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劉榮顯然不在乎;

以一副明顯不耐的姿態遣退匈奴使團,劉榮甚至還有心思同殿內百官,商討起即將到來的天子冠禮,以及大婚慶典。

“朕未冠喪父,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宗親長輩,替朕先父孝景皇帝,操持朕加冠之禮。”

“依諸公之見,何人可堪此重任?”

劉榮此言一出,原本還沉浸在振奮情緒中的百官公卿,才總算是冷靜下來少許。

意猶未儘的側過身,從身旁同僚失笑一陣,才深吸一口氣,認真思考起了劉榮提出的這個問題。

——天子加冠禮之上,代替劉榮死去的父親,也就是先孝景皇帝,以宗親長輩,最好是劉榮父親輩的身份,替劉榮加冠的宗親長者。

這個問題,自然不是今日才出現,而是早在孝景皇帝駕崩,當今天子榮“未冠而立”的那一天開始,便成了朝堂內外為之頭疼的事。

劉榮父輩的宗親長者,最有資格替先孝景皇帝為劉榮加冠的,自然是先帝的兄弟手足。

隻可惜,早在先帝駕崩前,先帝的一眾兄弟——同父異母的梁懷王劉揖、代孝王劉參,以及一母同胞的梁孝王劉武,都已經相繼薨故。

梁孝王劉武還好些,起碼死在了父親太宗皇帝之後;

梁懷王劉揖、代孝王劉參二人,卻是連自己的老爹都沒活過,早在太宗孝文皇帝年間便故去。

現如今的代王劉登、梁王劉買,都是劉榮的同輩堂兄弟;

先孝景皇帝的兄弟姐妹,也隻有一個館陶公主劉嫖尚在人世。

很顯然,劉榮的加冠禮,不可能讓一位女性長輩主持。

更何況這個女性,還是館陶公主劉嫖?

如此一來,太宗皇帝這一脈,便沒有合適的人選了。

嫡脈沒有合適的人選,自然隻能從旁支庶脈,選個輩分高些的宗親王侯。

可即便是庶脈旁支,也依舊沒有多少合適的人選。

——太祖高皇帝劉邦,一生共八子;

其中,次子孝惠皇帝劉盈、三子趙隱王劉如意、五子趙恭王劉恢、六子趙幽王劉友、八子燕靈王劉建皆自絕嗣;

尚有後代延傳至今的三脈,除去太祖四子:太宗孝文皇帝,也就是劉榮這一脈,剩下兩脈便是太祖長子:齊悼惠王劉肥一脈,及太祖七子:淮南厲王一脈。

這兩脈~

怎麼說呢……

三年前的吳楚七國之亂,除去帶頭的吳、楚,以及風水多少有問題的趙國,剩下四個反王,可都是齊悼惠王劉肥的血脈,即齊係諸王。

即便是沒明著造反的齊王劉將閭,後來也被查出“並非不打算造反,而是打算黃雀在後”的罪證。

淮南係三王沒反歸沒反,卻也是一人謀反未遂,一人有賊心沒賊膽;

唯一的正常人,或者說是忠臣劉勃,也在因功移封濟北兩年後,即去年薨故。

讓曾意圖造反,甚至確確實實造過反,僅僅隻是沒被治罪的齊係、淮南係宗親藩王,代表先孝景皇帝為當今劉榮加冠?

且不說這麼做,劉榮自己會不會覺得像吃了個蒼蠅一樣難受——哪怕到了地底下,劉榮怕是都沒法就此事,給怒發衝冠的老爺子一個交代。

這麼算下來,太祖劉邦的所有直係後代,就都被排除在外了。

再往上數,就得看太祖劉邦的兄弟手足、太上皇劉湍的其他兒子。

——劉邦的大哥劉仲,早在開國前便已死去,留下的獨子劉信,也被太祖皇帝封為侮辱意味滿滿的“羹頡侯”

何謂羹頡?

用湯勺狠狠剮鍋底,發出頡、頡的刺耳摩擦聲,是為:羹頡。

最重要的是:羹頡侯劉信一脈,也已經在太宗皇帝末年絕嗣。

至於劉邦的二哥,代頃王劉喜一脈?

嗬;

吳楚七國之亂平定後,先孝景皇帝可是恨不能捎帶手,把整個代頃王一脈的祖墳都給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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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生出個吳王劉濞這麼個叛賊兒子?

就這麼一條條、一脈脈列下來,朝堂內外便驚訝的發現:如今漢家,在正式政治場合,能以“宗親長輩”的身份出現的,居然隻剩下太祖劉邦唯一的弟弟——楚元王劉交一脈。

誠然,楚元王一脈,也出了劉戊這麼個逆賊。

但與劉濞那代代相傳,父死子繼的逆賊家族截然相反:楚元王一脈,僅僅隻有楚王劉戊這麼一顆老鼠屎;

甚至就連劉戊這麼大一顆老鼠屎,都沒能把楚元王一脈的好名聲給敗壞掉多少。

——吳楚七國之亂爆發第一時間,楚王劉戊的兩位叔伯;紅侯劉富、平陸侯劉禮二人,便第一時間連滾帶爬入宮,請求先孝景皇帝治罪!

在被孝景皇帝赦免後,二人更是毅然決然站出身,替兄長:楚夷王劉郢客,以及老爹楚元王劉交,做了一個疑似違背祖宗的決定。

——在楚王劉戊,還是“楚王”劉戊的時候,便以同宗長者的身份,將劉戊開除出了楚元王一脈的宗譜!

先孝景皇帝也不含糊:緊隨二人之後,將劉戊徹底除名於劉氏族譜…

憑借這一份敏銳的政治嗅覺,以及堅定的政治立場,楚元王一脈在楚王本人謀逆兵敗的前提下,奇跡般的保留了除劉戊一家外的所有家族成員。

吳楚亂平之後,甚至就連楚國宗祠都被保留;

楚王王位,也奇跡般的留在了元王一脈的後代。

——先孝景皇帝三年,楚元王劉交第三子平陸侯劉禮,獲封為楚王。

不得不說,作為老劉家一代目唯一的文化人,楚元王劉交無論是自己還是子孫後代,都堪稱合格皇族、優秀宗親的典範。

當然,楚王劉戊這顆老鼠屎除外。

如此說來,劉榮的加冠之禮上,最適合以宗親長者的身份,替先孝景皇帝為劉榮加冠的,其實就是楚元王一脈的某位宗伯,甚至是叔祖。

隻可惜……

“去歲季夏,楚王劉禮薨,先孝景皇帝甚哀之,諡楚王禮曰:文王。”

“秋七月,紅侯劉富物故,諡曰:懿侯。”

“——至此,楚元王尚存於世的子嗣,便悉數亡故;”

“餘下的,便都是元王的孫輩,即朕叔伯輩……”

見殿內百官公卿皆麵露難色,就是沒人站出來說上兩句,終還是劉榮深吸一口氣,麵帶愁苦的將殿內詭寂打破。

隻是即便有劉榮破冰,殿內百官公卿麵上神榮,也不見絲毫舒緩。

不知過了多久,還是丞相劉舍扛不住身後無數道目光催促,硬著頭皮站出了身。

一臉愁色的再唉聲歎氣一陣,才結果劉榮的話頭:“楚元王一脈,尚存於世的三代子弟,即陛下叔、伯輩的宗親長者,今共有六人。”

“——楚文王劉禮,獨子劉道,今已嗣楚王之位;”

“另紅懿侯劉富五子,除嫡長子劉登嗣為紅侯,餘下四人,皆於朝中有司——主要是宗正屬衙任職。”

“其中,懿侯劉富次子劉辟強,為現任宗正……”

隨著劉舍話音落下,碩大的殿室之內,便再度響起公卿百官此起彼伏的長籲短歎聲。

楚元王一脈,還有六個孫輩在世,理論上,這六人當中的隨便一個,都能以長輩的身份主持劉榮的加冠禮。

但實際上,這六個人,可謂是八仙過海,‘各有神通’。

——楚文王劉禮的獨子劉道,也就是當代楚王,才剛坐上王位小半年。

即便不考慮劉道新王即位,需要一段時間交接王權之類;

單就是一條‘國喪期間,諸侯王不得入朝長安’的祖製,就足以讓劉榮放棄劉道這位王叔。

劉道是楚王;

是‘王’。

所以,劉榮的加冠之禮,劉道絕無可能參加——尤其不可能以宗親諸侯的身份參加,更或是為劉榮加冠。

若不然,漢家‘國喪期間諸侯不得入朝’的祖製,就將自此變成一紙空文。

起這麼個壞頭,天知道要為日後的漢家——要為漢家後世之君,埋下多大的禍根。

紅懿侯劉富的五個兒子,乍一眼看上去倒是還行——都在長安,還都是個頂個的道德君子;

但具體考慮起這五人當中的每一位,卻又是讓劉榮一陣頭大。

老大劉辟強,也就是當代紅侯,出生於太祖高皇帝九年。

掰著指頭算下來,雖然才四十出頭,但這位侯爵,可是差點就沒熬過自己的老子,就要帶著侯世子的身份,去地底下見爺爺楚元王了。

——現如今,紅懿侯劉富一脈的五個兒子都在長安;

一個原因,是為了就近照顧尚存於世的老壽星:楚元王夫人,也就是這五人的祖母。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捎帶手照顧一下曆來體弱多病,不知什麼時候就要撒手人寰的大哥劉辟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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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身體不好,老二總不至於也身體不好了吧?

不好意思,人家是宗正;

實打實的九卿,劉榮毋庸置疑的臣子,實在不方便以‘宗親長者’的身份,出席劉榮的加冠之禮。

剩下三個,同樣在宗正屬衙任職、同樣是劉榮的臣子不說,年紀還都沒比劉榮大多少。

讓他們來主持加冠禮?

嘿!

他們自己都還加冠沒幾年呢!

···

“唉……”

“若非陛下加冠,倒是不曾細想過;”

“——吳楚亂平之後,諸劉宗親,居然凋敝到了如此地步?”

“先帝倒還好些,怎說也是子嗣十餘人,且皆為宗藩。”

“隻是太宗皇帝、太祖高皇帝——更甚是太上皇劉太公,都隻餘後嗣三二脈……”

又一陣漫長的沉默,惹得劉榮不由再一陣皺眉。

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某個自信的稟奏聲,劉榮不得無奈的發出一聲長歎。

無可奈何之下,也值得采取那個最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燕康王劉嘉之父:敬王劉澤,乃太祖高皇帝從祖堂弟;”

“故康王劉嘉,便乃太宗皇帝同輩。”

“——先孝景皇帝五年,康王劉嘉薨,子劉定國嗣。”

“如此說來,今之燕王劉定國,也算是朕遠房堂叔……”

劉榮此言一出,殿內百官齊齊默然。

——劉榮的曾祖劉邦,是劉定國的祖父:燕敬王劉澤的‘從祖堂兄’。

何謂從祖?

曾祖為同一人,祖父卻乃兄弟,便稱之為:從祖堂兄弟。

換而言之,早在太祖劉邦、燕敬王劉澤那會兒,這堂兄弟倆之間的親緣,就已經是要往上數三代才能說得清楚的了。

現如今,從太祖劉邦、太宗劉恒,到孝景劉啟,再到當今劉榮——這又過了三代;

劉榮和燕王劉定國這對‘從祖堂叔侄’,從的都不是祖父或曾祖,而是從的六世祖了……

“這……”

“這都五服之外了啊……”

“雖也勉強能算的上是‘宗親長者’,但這親緣關係……”

“過遠了些吧?”

“更何況燕王劉定國,也同樣要礙於‘國喪期間,諸侯不得朝長安’的規矩……”

一時間,殿內公卿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沒人開口說話,卻也算是表達了一致意見。

——不妥。

雖然沒有其他合適人選,但燕王劉定國,依舊不妥……

“事急從權。”

“朕意已決,此事,便如此定下吧。”

···

“至於國喪未除而朝長安,朕亦有考量。”

“——前幾日,燕王上書請奏,說是病重體弱,恐不能長久;”

“故請朕查燕王諸子德行,以立其嗣。”

“實在不行,朕加冠之後,便留燕王於長安稍住些時日,以擇燕王諸子當中德行兼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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