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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孤方以睡覺為事,無暇見婦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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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邁沒有做出明確答複。

——岑邁當然不敢給出明確答複。

但考慮到過去的岑邁,是那種聽到類似的話就一驚一乍的跳起來,指著劉榮的鼻子就是一頓罵的‘大忠臣’,沒有答複,對劉榮而言,也已經是一種答複了。

本就因瓷器,而和少府建立了相當程度的利益紐帶,此番又因為平抑糧價的事,得了岑邁這麼個沒有答複的答複,劉榮自覺一陣心情舒暢。

再加上平抑糧價的事,也隨著劉榮這手盤外招——以宿麥替代粟,來供應關中而得以扭轉乾坤,劉榮的心情自然是更好了幾分。

回到太子宮,難得有空躺上榻,悠然自得的回憶起過去這段時間,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最開始,是少府內帑調糧,供劉榮平價出售;

商人們坑瀣一氣,在背後某些‘大人物’的指示下,選擇了非暴力不合作,直接停止出售糧食,給了劉榮當頭一棒。

之後,更是膽大包天的逆邏輯抬高糧價,來向民眾散播恐慌:太子的平價糧快賣沒啦~

再不買我家糧食,可就晚啦~

每天漲二錢,上不封頂哦~~~

劉榮記得很清楚:那段時間,已經有驚慌失措的百姓,開始以九十多錢,甚至上百錢每石的價格,從糧商手裡買高價糧吃了。

——貴是貴了點,也總好過明天,每石多花二錢去買?

事態最糟糕的時候,朝堂內外風聲鶴唳,就連朝臣官員們都開始屯起了糧!

卻不是為了牟利,而是擔心糧價一朝沸騰,自己身為朝臣公卿,卻都買不起糧食、養活不了家中妻小……

漢家的兩位‘皇帝’,更是被嚇得心驚肉跳!

竇太後不顯山不露水,也沒忘從關外的清河郡,給劉榮先後調來了好幾十萬石糧食,以供劉榮售平價糧;

聽太子家令:南皮侯竇彭祖說,為了給劉榮湊糧食,老太後的母族——清河竇氏,甚至還變賣了不少家產!

給劉榮運來的糧食,甚至不乏從關東,以每石上百錢的價格買回來的高價糧!

對此,劉榮隻能說:終歸是漢家的太後,在呂太後身邊伺候過的人物;

真到了關鍵時候,這格局,沒說的……

長安隻有老太後坐鎮,縱是心急如焚,也不得不端住架子;

在甘泉宮度假修養的老爺子,就沒老太太這麼淡定了。

——一開始,是派人來問,順便隱晦的提醒劉榮:彆玩兒大了,撐不住就和朕說,朕親自來;

到後來,更是直接變成了派人責問!

根據劉榮掌握的小道消息,過去這一個多月,巴蜀往關中,運送了足足七、八百萬石糧食!

想來,也是老爺子擔心劉榮玩兒脫了,才提前做好準備,免得事態一發不可收拾。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撥雲見日——天,亮了。

老爺子從巴蜀運來的糧食,折道走漢中,被送去了常年糧食短缺,今年必定更加困苦的關東;

老太後為劉榮調來的平價糧,都被劉榮按照每石百錢的價格,給清河竇氏送去了‘購糧款’;

至於關中的老百姓——尤其是長安一帶的老百姓,也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嘗到過粟米粥的味道了。

誰還吃那玩意兒啊?!

五十五錢一石的粟買回來,做粟米粥吃?

還不如五十錢一石的麥粉買回來,整兩碗麵條來的舒坦!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麥粉麵食的優勢,也逐漸被民眾發掘了出來。

——首先,是相較於粟,等量的麥粉麵食更頂飽,而且是明顯頂飽許多!

自有漢以來,漢家始終都認定一個標準:成年男子的口糧,大約為每個月二石粟。

這二石粟,合一百零八漢斤,折算到後世的度量衡,大概是二十七千克。

平均每天九百多克,將近一千克的量,卻都還不能保證十成飽,並且是一日兩餐,而非三餐。

但換做麥粉麵食,卻並不需要這麼多!

早餐就著熱湯吃兩個餅,晚上再吃一碗熱湯麵——總共算下來,一個成年壯勞力,一個月頂多也就需要一石半的麥粉!

雖然依舊隻是七八成飽,而且中間也要夾雜幾頓粟米粥、雜糧粥,但比起之前,同樣隻能吃七八成飽的粟,卻也能省下不少糧食!

再有,便是相較於粟,麥粉麵食更有‘滋味’。

這裡的滋味不單指口感,而是主要指麵食咀嚼過程中,那令人無法忽視的甜味。

作為農耕文明,華夏民族不可能不知道甜味,究竟意味著什麼。

——甜、鹹兩種味道,在華夏封建文明的認知中,幾乎是和‘營養’劃等號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短短十幾天的時間,長安一帶的百姓便發現:自打吃了麵食,家裡的女人氣色越來越好,男人們的力氣也越來越大;

原本瘦弱些的仔仔,也總算是有了點精神氣,甚至還長的壯實了些!

又便宜,又好吃,又頂飽,又有甜味(營養);

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至於選錯這樣一道送分題。

關中的百姓們吃起了麵食,糧商們自然就坐蠟了。

——什麼情況?

不吃粟了?

那我手裡的粟怎麼辦?

根據簡單地商業邏輯退路,大部分糧商做出反應:降價!

第一次降價,商人們便直接自砍大動脈:五十五錢每石,向太子的平價粟看齊!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有五十錢每石的麥粉,關中已經沒人願意花更高的價格,買粟來吃了。

第二次降價,商人們咬緊了後槽牙,鼓起了畢生都不曾有過的大魄力——直接以收購時的成本價出售,四十二至四十六錢每石!

商人們想:比太子的平價粟低這麼多,比那什麼麥粉也便宜不少,這下總賣的出去了吧?

結果,依舊不儘如人意。

——華夏百姓,永遠是最精明,同時又最憨厚的民族。

經過簡單的計算,老百姓便得出結論:若是吃粟,每個壯勞力每個月要吃二石,吃麥粉卻隻需要一石半;

而一石半麥粉,隻需要七十五錢。

所以,除非粟的價格,跌到七十五錢二石,即三十七錢每石,否則,吃粟就是不劃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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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即便粟的價格,真的降到了三十七錢每石,也不過是和麥粉的價格,或者說‘價值’平齊而已;

考慮到麥粉麵食更好吃、更頂飽,且明顯對人好處更大、吃了更有力氣,即便是三十七錢每石的粟,其性價比,也依舊比不上五十錢每石的麥粉。

再者,老百姓心裡,那也是有一杆秤的。

——之前沒麥粉,隻能吃粟,俺們求爺爺告奶奶,想少花點錢買你的粟;

你特麼鼻孔朝天,恨不能讓我跪地磕頭,才願意把九十錢每石的粟,以八十九錢的價格賣給我!

現在想讓我買你的粟?

想屁吃!

就算多花點錢,買太子的平價麥粉,俺也不讓你們這些個良心讓狗吃了的黑商,賺走俺一個子兒!

於是,商人們開始哭了。

賣不出去啊~

四十二錢的成本價,甚至是在此基礎上,每天再往下降二錢——都降到三十六錢了,還是賣不出去啊~

再找人一打聽:好家夥!

少府這些年,不顯山不露水,居然存下了上千萬石宿麥!

火力全開的磨成麥粉,居然能有六七百萬石!

想到這裡,商人們便不得不如喪考妣的低著頭,找上了各自背後的靠山。

——再不做點什麼,大家就要玩兒完辣……

上千萬石宿麥,僅僅還隻是少府內帑的庫存!

宿麥這東西,太仆也有!

民間也有!

如果朝堂想找,給出個二三十錢的價格,再收個幾百萬石,完全不在話下!

就這樣,商人們找上了各自的靠山;

靠山們找上了背後的大人物;

大人物們,又不約而同的聚在了堂邑侯府——找上了最終大boss,館陶公主劉嫖……

“也不知道此刻,館陶姑母,作何感想?”

“嘿;”

“就這麼個玩意兒,還想把女兒嫁進孤的太子宮,做我漢家的太子妃?”

“——有了這一遭,便是皇祖母那邊,恐怕都不怎麼願意讓阿嬌,做我漢家的太子妃了吧?”

“嘿;”

“嘿嘿……”

如是想著,劉榮愜意的翻了個身,打算舒舒坦坦的睡個回籠覺。

正要入睡,身後傳來葵五那雷鳴般粗狂的呼號聲,隻惹得劉榮眉頭猛地一皺。

“殿下!”

“館陶主派了人,說是召殿下赴宴!”

半睡半醒的狀態被嚇醒,劉榮隻沒好氣的稍坐起身,白了葵五一眼;

待憨寺人不明所以的撓了撓頭,才滿不在乎的躺回了榻上,背對著葵五丟下一句:“不去。”

“——還真當自己是項籍,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能給孤設鴻門宴?”

“就算她館陶主是魯公項籍,孤,也不是昔日之沛公……”

···

“去,告訴來人;”

“就說太子操勞多日,難得有閒暇,正忙著睡覺呢。”

“若是要見,便勞她館陶長公主,書帖一封遞上,再親自走一趟。”

“——非要孤親自登門,也不是不行;”

“隻孤公務纏身,怎也得等到秋收之後,父皇移駕長安之時,才能抽出閒暇……”

說到最後,劉榮的語調中,已經是帶上了濃重的睡音。

用上僅剩的一點力氣,給葵五擺了擺手;

隨著那隻手軟趴趴落回榻上,不多時,便是震天鼾聲響起,占據了小半座太子宮上空。

——這段時間,劉榮也累壞了……

雖然始終穩如老狗,一點不慌,但也是真的累壞了……

·

·

·

·

尚冠裡,堂邑侯府側堂。

相比起正式會客的正堂,側堂明顯大出不少,能容納更多的人。

但在此刻,即便是這更大一些的側堂,也被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人影,給塞了個滿滿當當。

“好啊……”

“一朝得勢,居然連我這個姑母,都這般不放在眼裡了……”

聽聞下人帶回來的消息,本就心情鬱悶的劉嫖,隻不由一陣咬牙切齒起來;

神情陰鬱的掃視著堂內眾人,暗下也不忘再罵道:一群廢物!

被一個年不及冠,毛都沒長齊的所謂太子,弄到如今這個地步不說,還害的自己也抽身不能……

“修貼遞上,親自登門……”

“好啊~”

“太子,好得很……”

上首主位,館陶主劉嫖咬牙切齒,卻又偏偏發作不得。

而在堂下,原本寄希望於劉嫖出麵,以和劉榮達成‘和解’的十幾家功侯勳貴,此刻卻是神情落寞的低下頭去。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和太子商量商量,就按五十五錢的價,那也能賺上不少。”

“哪怕少賺點,也總好過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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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角落傳來這道有氣無力,又詭異的清晰傳入自己耳中的牢騷,劉嫖的麵色當即又黑了一份。

連續好幾個深呼吸,才總算是將怒火壓下些許,一開口,卻仍是極為濃厚的陰冷語調。

“糧價如何了?”

見劉嫖終於說起正式,當即便有三人起身上前:“已經壓到三十四錢了!”

“還是賣不出去!”

“——我底下那幾個,都已經掛牌三十錢了!”

“——好歹算賣出了些,卻也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這一刻,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劉嫖本人,腸子都悔成了青青草原。

何苦啊~

當時太子給出的平價糧,那是五十五錢啊~

如今三十錢——都打骨折了,還是賣不出去……

“太子這手釜底抽薪,當真是不負父祖之‘威名’。”

“——也不知道那麥粉,是太子從哪兒淘換來的……”

“還真挺好吃……”

嘴上嘀咕著,劉嫖便不由想起那日,太子親自登門,勸自己‘適可而止’。

如果那時,自己就能看出那張麥餅裡的名堂,及時收手……

“少府那邊,有回信了嗎?”

冷不丁再一問,頓時惹得一旁的老管家打了個寒顫,卻也不得不瑟瑟發抖著上前,極儘苦澀的躬下身。

“少府說,太子放出口風:我漢家往後,都會由麥粉麵食來作為軍糧;”

“少府往後,也主要囤積宿麥,而非粟。”

“所以,少府非但沒有買入粟的打算,反而還在頭疼手裡的粟,該怎麼往外賣出去。”

“——畢竟少府那大幾百萬石粟,都是按每石四十多錢的價格買入;”

“若是虧的太多,少府到了陛下麵前,也多少有些不好交代……”

一聽管家這話,劉嫖便隻覺一陣氣血上湧!

若非有外人在,怕是恨不能當場吐血!

——狗屁!

岑邁老賊濃眉大眼,端的是放的一手好屁!

瞧瞧這說的什麼話?

說得好像太子平抑糧價,把少府搞得虧大發了似的!

誰不知道此番,少府憑著太子宿麥磨粉這一出,賺了個肥頭大耳,滿麵油光?

難得自己求上門,還擺出這麼一副吃了大虧,為難不已的模樣……

“少府,這是和太子上了一條船;”

“這是非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說著,劉嫖意味深長的目光,便再次在堂內眾人身上掃過。

此番,劉嫖糾結這十幾家功侯,試圖憑借哄抬糧價撈上一筆,計劃不可為不縝密。

至少迄今為止,除了太子劉榮,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這件事,有劉嫖在背後授意之外,其他人,無論是朝野內外,還是東宮太後,都對這件事有劉嫖參與——甚至是由劉嫖主導一無所知。

至於天子啟,從目前為止的反應來看,就算是知道了,也對此持默許態度。

——至少劉嫖是這麼認為的。

但事態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不是劉嫖想收手,就能如願把自己抽出身的了。

在場的這些功侯,頂多也就是傾儘家財,外加舉債累累,囤積了一大批糧食而已;

哪怕虧點,以成本價的一半把糧食賣出去,也頂多就是傾儘家財——總歸外債還是能還清的。

便是日後生活拮據,有封國連年不斷地產出租稅,也早晚能緩過這口氣,重新過上奢靡的貴族生活。

但劉嫖卻不同。

劉嫖此番囤積的糧食,比在場眾人的總和,都還要多出好幾倍!

且這麼多糧食,劉嫖卻沒有從堂邑侯府——從自己的財富中,動用哪怕一枚銅錢!

無論是從外麵買的糧食,還是差人從劉榮手裡吃下的平價糧,劉嫖所用到的購糧款,都是向少府‘借’來的。

如今,糧價被劉榮壓到三十錢,甚至明顯都還沒有打住的意思——大概率要被壓到三十錢以下、到劉嫖此番囤積糧食,所花費成本價的一半!

換而言之,劉嫖從少府‘借’來的錢,在劉嫖賣出自己手裡囤積的糧食之後,頂多隻能收回一半;

剩下的一半,劉嫖若是還給少府,不把堂邑侯府裡外犁個底朝天,根本就不可能還的清!

若是不還……

“太子,這是想讓我自絕於少府……”

“哼!”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又一聲咬牙切齒的底嗬,終是惹得在場眾人耐不下性子,彼此交換一番眼神,便先後決然起身。

“為今之計,唯有我等親自登門,厚著這張老臉,以求太子放過我等。”

“若長公主彆無差遣,我等,這便前去……”

看著眼前,這些已經決心要投降,而且是拋棄自己投降的二五仔,劉嫖隻冷冷撇了這些人一眼,旋即便漠然側過頭去。

待這些人唉聲歎氣的離開,劉嫖看著這些人離去的背影,目光中,也開始閃過陣陣森寒。

“梁王,要到長安了吧?”

“哼……”

···

“去,替我修貼一封。”

“——既然是太子‘召見’,我這做姑母的,也隻能親自登門,以拜謁儲君了……”

“卻是不知,等皇帝從甘泉回來,得知我漢家的太子儲君,便是如此薄待自己的姑母的,又會作何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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