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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劉德、老三劉淤,看好鳳凰殿。
——老四劉餘,看好宣明殿。
留下如是交代,劉榮便整點行裝,輕車簡行,朝著函穀關的方向而去。
皇長子奔赴前線犒軍,天子啟也做足了功夫。
北軍一部司馬,共計五百人的禁軍護送,外加少府內帑拿出的一千頭牛,也由官奴們驅趕著,朝著睢陽前線而去。
開國之時,蕭相國筆削《秦律》,幾乎是將《秦律》所規定的所有懲罰手段,都大幅度減輕,以成《漢律》。
在《秦律》中頻繁出現的行伍、鄰裡連坐,亦或是動輒斬、黥、流邊等刑罰,也變成了《漢律》中相對溫和的:罰金、罰勞。
便是也有斬、死等字眼出現,也大都會跟上一句‘許以爵抵罪’。
唯獨有一條,蕭相國非但沒有在《秦律》的基礎上減輕懲罰,反而還加的更重了些。
《秦律》:盜馬者死,盜牛者枷。
《漢律》:盜牛者死,盜馬者加。
看上去沒什麼不同,隻是幾個字的變動,實則,卻是天差地彆。
——《秦律》說:偷馬者坐死罪,偷牛者,則應該在脖頸上戴木枷,成為囚犯;
而蕭相國編撰的《漢律》卻說:偷牛者坐死罪,偷馬者,罪加一等。
在‘死罪’的基礎上罪加一等,便不外乎:腰斬棄市。
世人皆說漢承秦製,也大都認可蕭相國所編撰的《漢律》,是相對更具人情味、更溫和一些的《秦律》。
在這個前提下,《漢律》中,之所以會出現這麼一條比《秦律》都要嚴苛、懲罰還要更重的條令,便是因為相較於嬴秦,如今漢家牛、馬緊缺的程度,實在是有些誇張。
畢竟嬴秦掌控著河套,總還有養馬地,更是壓得草原遊牧民族抬不起頭,見黑龍旗而不敢挽弓,故而並不缺牛羊牧畜;
之所以會規定‘盜馬者死,盜牛者枷’,也不過是因為馬匹屬於戰略資源,而牛又可用作耕種,在秦的‘耕戰’係統中,同樣屬於戰略資源的範疇。
而到了如今漢家,沒有養馬地,卻成為了整個長安朝堂都為之頭疼的問題。
——於秦末戰火之中,天下紛爭不休,先是群起而抗秦,後又楚漢相爭霸;
到了劉漢國祚鼎立,河套地區,早就已經落到了草原新霸:匈奴人手中。
沒有了養馬地,又處於對外戰略劣勢地位,漢家自是牛、馬牧畜極度緊缺。
而這造成的直接影響,便是早在秦時,就已經推行於關中地區的牛耕,在漢室又倒退回了春秋之時的人力挽犁。
在軍隊方麵,馬匹,尤其是戰馬的緊缺,又讓漢家的騎兵部隊建設止步不前,因兵種受克製,而屢屢在匈奴人手裡吃虧。
打贏了,追不上;
打輸了,跑不掉。
勝一陣,斬獲也不過爾爾,稍有敗勢,便動輒全軍覆沒。
久而久之,也就不敢再列陣對戰於曠野,隻能依城牆而守,卻不敢出牆追擊。
說回此番,劉榮奔赴前線犒軍,少府內帑調出的一千頭牛。
其用途,自然是充當軍隊的肉食。
這,也算是如今漢室,唯一一個合法食用牛肉的渠道了:戰時犒軍。
劉榮走的很低調。
低調到朝野內外,都沒怎麼注意到皇長子,假天子節、為天子使,奔赴睢陽前線。
卻也並沒有低調到東宮竇太後,也對劉榮的離去毫無知覺。
——得知劉榮奔赴睢陽,竇太後那顆因梁王劉武身陷險境而錯亂的心,也終於是安穩了下來。
睢陽當然很危險;
戰場固然很殘酷。
但隻要天子啟願意讓長子劉榮,也去睢陽‘身涉險境’,竇太後便能就此安下心。
因為這意味著天子啟,並沒有真的打算借這場叛亂,將手足送去地底下見先帝……
“皇長子假節東出,朝野內外,可有什麼動靜?”
未央宮宣室殿外的瞭遠台上,遠遠眺望向長安城外,天子啟雙手負於身後,麵色無喜無悲。
輕聲一問,自惹得身旁的郎中令周仁趕忙一拱手:“奉陛下詔諭,皇長子假節東出一事,並沒有太過喧揚。”
“偶有聽聞此事的人,也大都隻是讚皇長子‘大義’,旋即便又憂心忡忡的擔心起戰事。”
“——甚至有一些人,因為皇長子東出,而更加擔心起戰事來。”
“畢竟睢陽那邊的戰況,實在是讓人有些……”
說到此處,周仁麵上也不免湧上一抹愁慮。
卻非擔心戰況,而是擔心坊間這暗流湧動,是否有吳王劉濞的手筆。
如果有,而自己又沒能及時察覺……
“德侯劉通的父親——德哀侯劉廣,和那老賊劉濞一樣,都是代頃王劉喜的兒子。”
“嘿;”
“——都是那個望風而逃,匈奴人都還沒跨過長城,就拖家帶口跑到了洛陽的代頃王的兒子……”
“伯父在關外舉兵謀亂,做侄子的,自然也會在長安做些什麼,好助伯父一臂之力?”
譏誚一語,隻惹得周仁下意識一躬身,天子啟卻再度望向宮外的方向,悠悠又是一聲長歎。
“朕,許了袁盎的建議。”
“此刻,晁內史應當是身著朝服,出了府門。”
“以為是入宮麵聖,實則,卻是直赴東市……”
說著,天子啟遙望向皇宮外的目光,也莫名有些模糊起來。
回想起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晁錯的時候,彼時的太子啟還沾沾自喜,自認為這番針對梁王太傅賈誼的謀劃,算得上是相當成功。
後來在太子宮,師生二人相談甚歡,甚至屢屢有不約而同的看法和見地,更是讓彼時的太子啟愈發生出‘人生得一知音如此,夫複何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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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先帝駕崩,監國太子順利即皇帝位,曾經的太子詹事也扶搖直上,轉瞬便官至九卿之首。
而後,便是師生二人籌謀已久的《削藩策》,逐漸浮現在朝野之上……
“晁錯這把劍,朕要棄了。”
“劍都棄了,那劍鞘留著,也就沒什麼用了。”
“——就讓袁盎為使,去劉濞老賊那兒走一趟吧。”
“德侯劉通也一起,借著出使的名義,踢到劉濞身邊去。”
“老讓他在長安這麼攪和,朕心煩。”
天子啟說著,一旁的周仁聽著;
而在君臣二人身側,一名郎官則是正奮筆疾書,以最快的速度,將天子啟的交代草擬成詔書。
當日——皇長子假節東出當日,天子啟頒詔:拜故中大夫袁盎為太常(原奉常),德侯劉通為宗正,假天子節,出使關東。
與此同時,丞相府再次於關中各地方郡縣頒發告示。
其內容引經據典,字字珠璣;
總結而言,卻不外乎一句話。
——晁錯已死;
說要誅晁錯、清君側的吳楚大軍,如果當真是漢家的忠臣,便應當即刻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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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啟新元三年,冬十月。
睢陽東五十裡,吳楚叛軍大營。
相較於兩個月前,發動叛亂時,此時的吳王劉濞身上,更多了一股殺伐之氣。
一眾吳、楚將帥也都從先前,那因為連戰連捷而沾沾自喜的模樣,逐漸變得從容穩重,頗得將之風範。
——戰爭,永遠是軍人最好的涅槃場。
一場戰爭,足以讓一個怯懦的人,在活著走下戰場之後,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
尤其是一場慘烈,而又占儘優勢的戰爭……
“見到天子的節犛,吳王,難道不應該跪拜迎駕嗎?”
大帳內,長安朝堂派來的使者:太常袁盎、宗正劉通二人,正持節屹立於正中央。
兩側,一眾吳楚將官嗤笑連連,卻分明沒將這兩位‘當朝九卿’當回事兒。
上首主位,吳王劉濞更是無比從容,眉宇間,甚至還隱約帶上了一抹倨傲。
“長安的天子,自知無法阻擋我大軍兵威,故而隻能殺死自己的九卿之首,以圖寡人能‘心滿意足’——完成了‘誅晁錯,清君側’的心願,便退兵撤回吳地。”
“如此軟弱無能的人,難道不是讓太祖高皇帝蒙羞、讓我劉漢國祚蒙塵嗎?”
“這樣一個人,端坐於未央宮的禦榻之上,難道不是天下的不幸?”
···
“這樣一個‘漢天子’的節犛,寡人,又怎會屈膝相迎?”
“更如今,寡人即下睢陽,而與長安劃江而治。”
“——莫如說:寡人,已為東帝矣~”
“又尚何誰拜?”
輕描淡寫的一番話,隻惹得袁盎、劉通二人麵色齊齊一緊,頗有些驚愕的環視起四周。
卻見帳內,一眾吳楚將帥仍淡定自若,絲毫沒有因為劉濞那‘東帝’的自稱,而表露出任何異常。
就好像是聽到了一個客觀事實,如‘太陽東升西落’之類。
察覺到這一狀況,袁盎心下隻又是一苦,不由有些悔不當初。
“飛鳥儘,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袁絲啊袁絲……”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就將那狡兔給弄死了呢?”
心下如是發出自嘲的哀歎,袁盎望向吳王劉濞的目光,隻愈發帶上了些淒苦。
到了這一步,袁盎又如何不明白:天子啟是在丟棄晁錯這把利刃的同時,將自己這柄劍鞘也一並丟了?
說是假節出使,來‘勸降’吳王劉濞,但明眼人都知道:袁盎此行,九死一生。
——劉濞當然不可能因為晁錯的死,便就此退兵!
幾十年的隱忍,劉濞既是舉了兵,就必定是不成功,便成仁!
尤其眼下,睢陽戰事愈發不利於長安朝堂,以至於劉濞都敢當著長安天使的麵,說出那句‘寡人已為東帝,尚何誰拜’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長安朝堂派來見劉濞的使者,除了多送幾個人頭,或幾個兵丁給劉濞之外,再無其他意義。
就如此番,袁盎假節出使,就連袁盎自己也知道:劉濞根本不可能聽勸。
非但不會聽勸,甚至還會將袁盎強留在身邊。
果不其然,在明言表示‘我已經是東帝了,不需要再向誰跪拜’之後,劉濞下一句話,便宣告了袁盎徹底失去人生自由。
“德侯,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手足——德哀侯劉廣的子嗣。”
“既是來了我身邊,就不要急著回長安了。”
“等寡人破了睢陽,兵臨函穀,德侯再隨寡人聖駕,還定三秦……”
好嘛;
又是‘聖駕’,又是‘還定三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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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差沒說長安天子啟死期不遠,劉濞坐上皇位指日可待了。
隻寥寥數語道出口,便讓侄子劉通主動走到了自己身側,吳王劉濞的目光,也隨之落在了袁盎身上。
“說來寡人和袁公,也算是故人。”
“——早些年,袁公為吳相,於寡人也算是君臣相宜。”
“又是先帝朝的老臣,對於長安天子,以及朝堂軍隊的部署,也當是了若指掌的。”
“不如也留下來,做寡人的車騎將軍如何?”
···
“隻要袁公答應,我大軍,除大將軍田祿伯所率領的吳國主力之外,剩下的二十萬兵馬,儘數交由袁公節製。”
“待定了社稷,袁公,便當是寡人的第一任漢相……”
劉濞說的誠懇,甚至可謂誠意十足;
但袁盎聞言,卻滿是苦澀的搖頭歎息道:“既然是故人,那吳王也該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早在當年,給吳王做國相時,我便是明哲保身,對於吳國的事務不聞不問,隻求不要死在任上,而是可以等到調回長安的那一天。”
“如今為吳王所縛,是生是死,自是由不得自己。”
“隻是叛漢從賊、使宗族蒙羞的事,我袁絲,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慢條斯理,卻也滿帶著苦楚的一番話,隻惹得吳王劉濞莫名一陣感傷;
而那句‘叛漢從賊’,卻又讓帳內眾將齊齊瞪大虎目,紛紛將不懷好意的目光,瞪向袁盎那已經不再挺拔的身影。
良久,終還是吳王劉濞搖頭歎息著起身,頗有些惋惜的看向袁盎。
“袁公大才,縱是不為我所用,寡人,也斷不會放袁公回長安。”
“想來袁公對此,也是早有預料的吧?”
“——寡人敬重袁公,不忍傷袁公性命。”
“隻袁公使命在身,若就此放袁公歸去,怕是會壞了寡人的大事……”
說著,吳王劉濞稍一擺手,帳門外邊走入兩名軍事,一左一右,將袁盎架了起來。
至於那杆象征著無上權柄的天子節犛,也隨著袁盎的手被兵士架起,而直挺挺倒在了地上,無人問津。
“就委屈袁公,在我後營暫住些時日了。”
言罷,劉濞抬手一揮,袁盎便被軍士架了下去。
待帳內隻剩下‘自己人’,吳王劉濞這才站起身,走到懸掛著的堪輿前。
目光落在堪輿上,嘴上確實徑直問起侄子——當朝宗正:劉通。
“長安有什麼狀況?”
聽聞此問,劉通也不含糊,隻稍沉吟思慮片刻,便將自己收集到,又還沒來得及送到劉濞手中的情報悉數道出。
“睢陽戰況不利,長安朝堂人心惶惶,朝野內外暗流湧動。”
“若睢陽城破,伯父的大事,或許就可以成功一大半了。”
隨著劉通這句話,帳內因袁盎那句‘叛漢從賊’而低沉下去的氛圍,才再度被一陣輕鬆歡愉所取代。
眾將官麵泛紅光,望向吳王劉濞的目光,更是帶著滿滿的貪婪。
——不是貪劉濞,而是此刻的吳王劉濞,似乎長成了封侯拜相,乃至裂土為王的形狀。
對這一切,吳王劉濞看在眼裡,卻隻淡然一笑。
又對劉通輕點下頭:“還有呢?”
便見劉通又思慮片刻,又似突然想起般,趕忙道:“侄兒和袁盎從長安出發當日,皇長子也假節東出,說是要代陛……”
“額,代長安天子犒軍,以提振軍心士氣。”
“皇長子那邊有牛群隨行,或會慢些,但眼下,當也已經到了睢陽?”
此言一出,帳內又是為之一靜,甚至還有幾個不夠穩重的小將,頗有些不顧形象的咽了咽唾沫。
——如今漢家僅有的牛、馬,幾乎全都是產自燕、代北部,毗鄰草原的北牆附近,以及隴右、北地等北方邊郡。
再加上漢室對牛、馬的管控力度,幾乎達到了武器軍械級彆的管控規格,就更使得吳、楚等南方地區的人,幾乎一輩子都吃不上兩回牛肉。
便是那僅有的一兩次,也大都是某家老農的黃牛死了,又實在窮的揭不開鍋,無奈不能將勤懇的老牛下葬,隻能把牛屍賣出去換錢。
吳王劉濞倒是沒太在意這一則訊息,隻暗下思考著日後入主長安,要如何製定關於牛馬牧畜的新法令。
“皇長子……”
“嘿,連太子都不是;”
“想來他劉啟,也是知道睢陽城已經守不住,這才派個兒子來,看能不能再拖延一段時間……”
如是想著,吳王劉濞眼睛微一亮,頓時計上心頭。
“傳寡人王詔!”
“長安天子,將自己的儲君太子,送到了睢陽犒軍!”
“——當年,寡人的王太子,就曾死在長安天子手中!!!”
“此仇不報,寡人,至死不能瞑目!!!”
···
“乃告我吳楚有誌之士:若有能陣斬漢太子,乃至生擒者!!”
“寡人,不吝裂土以王之!!!!!!”
出了點意外,上午就坐火車出發了,晚上20點左右到,下了火車我就找網吧碼第二章,爭取十二點之前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