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知道,大明朝的國庫早已被他的兄長,被被這滿朝的蛀蟲掏得比他的臉還乾淨。
年初內閣那幾個老家夥們為了各種拆東牆補西牆的費用,能在朝堂上和他哭上半個時辰。
可現在,一夜之間,六十三萬兩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到手了。
最重要的,這錢來得光明正大!
東林黨大,天下大,能大過叛國通金的帽子?
而這還隻是開始!
周全不帶任何停頓,繼續彙報。
“從京城十七處晉商商號、會館之中,共查抄出現銀三十五萬兩。
其庫房之中,存有大量絲綢、茶葉、藥材、以及準備輸往關外的鐵器、糧食和來自關外的皮毛等貨物,初步估值,約在二十五萬兩白銀。
其名下位於京城繁華地段的商鋪、倉庫、以及供商隊夥計居住的宅院,共計五十三處估值約二十萬兩白銀。
另,從其核心賬冊中,查出各地未結清的商債約十二萬兩。
以上十七處晉商據點查抄所得折合白銀,共計約八十八萬兩。”
八十八萬兩!
當這個比之前那個數字更加龐大的巨款從周全的口中清晰地吐出時。
朱由檢隻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為之一滯。
六十三萬兩加上八十八萬兩。
一百五十一萬兩!
一夜之間。
僅僅是在京師一地。
他就為這個幾近空虛的國庫,帶來了超過一百五十萬兩白銀的純收入!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酣暢淋漓的快感!
是一種將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道貌岸然,在他麵前大談聖賢之道的蛀蟲們,一個個揪出來狠狠地踩在腳下,然後將他們侵吞的民脂民膏,連本帶利地重新奪回來無可比擬的滿足感!
這才是皇帝!
不是在朝堂之上,與那些巧舌如簧指鹿為馬的文官,進行毫無意義的辯經。
不是在奏折的海洋裡,被那些華麗辭藻之下包裹著的虛偽言辭蒙蔽雙眼,無能為力。
而是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暴力手段去執行自己的意誌!去拿回本該就屬於這個國家屬於他這個天子的東西!
一股熾熱無比的暖流從他的胸腔深處猛地升起,仿佛要將他的五臟六腑都點燃,然後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朱由檢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這一刻舒暢地張開了。
他從那張讓他坐得渾身僵硬的禦座上站了起來,走到禦案前,伸出手從那堆血腥的證物中,隨手拿起了另外一本從晉商會館裡搜出來的賬冊。
翻開來,那上麵密密麻麻用充滿了市儈氣的筆跡,記錄著另一份,更加觸目驚心的清單。
“宣府鎮,田時春,贈赤足黃金五百兩,求新式鳥銃五百套。”
“薊州,李宗翰,贈關外良馬二十匹,求夜間通關便利每月三次。”
“戶部,錢士林,贈炭敬白銀兩千兩,求本號稅銀緩繳三月。”
……
一個個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像是一串串被釣上來的魚,無力地在紙上跳動。
一筆筆出賣國家利益,出賣邊關將士性命的肮臟交易,就這麼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朱由檢看著看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起初還很壓抑,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輕微的嗬嗬聲。
但很快,這笑聲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肆無忌憚,最終變成了一陣響徹整個暖閣的仰天長笑。
“哈哈……哈哈哈哈……”
朱由檢笑著,笑得前仰後合。
那笑聲裡,有壓抑了太久的憤怒,有對那些自作聰明的蠢貨的極致不屑,更有那種一言可決萬人生死,一念可使江山變色酣暢淋漓的權力滋味!
王承恩嚇得直接跪伏在地,將頭深深地埋在地毯裡,渾身抖如篩糠。
他見過天啟皇帝,也見過魏忠賢的囂張跋扈,但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如此令人心驚膽戰的笑聲。
隻有周全,依舊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般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裡隻有皇帝的命令。
笑了許久,朱由檢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全的身上,帶著一絲滿意和暖意。
“周全。”
“臣在。”
“朕,很滿意。”朱由檢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清晰而又沉穩,“你做得很好。”
“為陛下分憂,是臣的本分。”周全的回答,依舊是那句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標準答案。
“好一個本分。”朱由檢冷笑一聲,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讚許和更多的冷酷。
他踱步到周全的麵前,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他最鋒利也最聽話的工具。
“朕要你繼續審。”
“將周延儒等官員和那些晉商的管事分開審,用儘你們西廠的所有手段,朕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剝皮也好點天燈也罷,朕隻要一個結果。”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就是,把他們嘴裡所有還藏著的,所有和他們有過牽連的名字,都給朕一個一個地挖出來!”
“一個都不能漏掉!”
“臣,遵旨。”周全沉聲應道,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被賦予了使命的興奮。
“去吧。”朱由檢輕輕地,揮了揮手,“朕等著你。”
“臣,告退。”
周全恭恭敬敬地叩首,然後站起,轉身快步走出了暖閣。
他來的時候像個幽靈。
走的時候也像個幽靈。
當周全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那片灰藍色的天光裡時。
朱由檢才緩緩地走回禦案。
他看著那堆積如山散發著血腥味的罪證,看著那一張張記錄著天文數字的查抄清單。
朱由檢知道。
和朱純臣那樁案子一般,這一連串的事和案不是終結,而是漫長無休止的對內戰爭!
他這個大明的天子,還遠沒有真正坐穩這張龍椅。
而那些此刻或許還在府邸中安睡,或許已經聽到了風聲準備在今日的朝堂上聯合起來向他發難,叫囂著要他給天下一個交代的東林黨人……
朱由檢再次笑了笑。
交代?
我一個皇帝,跟誰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