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的夏夜帶著燥熱的煩意。李舒莞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宿舍。
連續一周的高強度實驗和數據整理,幾乎榨乾了她最後一絲精力。
胃裡空空如也,隱隱作痛,她隻想一頭栽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然而,當她走到自己那扇熟悉的、貼著褪色福字的防盜門前,腳步卻頓住了。
門縫底下,透出一線溫暖的橘黃色燈光。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食物暖香的氣息撲麵而來,瞬間驅散了門外的燥意和身體的疲憊。
廚房裡傳來極其輕微的水流聲。李舒莞放下沉重的背包,循聲望去。
霍唯舟正背對著她,在水槽前衝洗著什麼。他高大的身影在這狹小的宿舍廚房裡顯得有些局促,卻意外地……和諧。
“回來了?”他的聲音低沉,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比昨天還晚了半小時,我做好飯菜了。”
“你……”她的聲音有些乾澀,“什麼時候拿的鑰匙?”
霍唯舟擦乾手,走過來,“你每天都那麼晚回來,我在裡麵等你比較好。”
霍唯舟走到餐桌前,掀開保溫罩。濃鬱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是燉得軟爛的山藥排骨。
“洗手,吃飯。”
李舒莞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飯菜,看著那盞為她而留的、散發著暖意的燈,看著那個沉默卻為她準備好一切的男人……一種極其陌生又洶湧的暖流猛地衝撞著她的心房,酸澀感直衝鼻腔。
她想起了那個曾經是她整個世界的男人。
那時候,他們也很忙。他剛接手家族的新業務,雄心勃勃,滿世界飛。
而她,剛剛在研究所嶄露頭角,為了一個重要的項目,同樣在各個城市穿梭,實驗室、研討會、實地考察……空中飛人是他們的常態。
他們都很忙,忙得有時一個月隻能在機場匆匆見一麵,交換一個擁抱,或者隻是在深夜的視頻通話裡互道晚安,看著對方屏幕裡同樣疲憊卻帶著笑意的臉。
但那時候,是幸福的。
那種幸福,像一杯溫潤的清茶,不濃烈,卻雋永回甘。
而現在……
霍唯舟提供的,是另一種東西。是觸手可及的溫暖,是深夜歸家時無需言語的等候。
她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溫熱的湯送進嘴裡,山藥煮得恰到好處,帶著淡淡的香。很暖,很舒服。
她埋頭吃著,不敢看坐在對麵沉默的霍唯舟。
因為霍唯舟……是強勢入侵她生活縫隙的、帶著體溫的煙火氣。
她怕她會貪戀。
與此同時,地球的另一端,新西蘭南島,基督城。
夜色正濃。一棟坐落在私人莊園深處的現代風格彆墅裡,一片寂靜。
二樓的主臥室內,一個男人猛地從床上坐起,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澤西大口喘著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仿佛要掙脫出來。
他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沒有清晰的畫麵,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濃霧。濃霧中,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很纖細,似乎是個女人。
他看不清她的臉,聽不到她的聲音,卻能感受到一種撕心裂肺的、錐心刺骨的悲傷和……呼喚。
每一次,他都想衝過去抓住,濃霧卻像有生命般阻隔著他,最終隻剩下一種巨大的、仿佛心臟被生生挖去一塊的空洞感。
冷汗浸濕了真絲睡衣的背部,澤西煩躁地抹了一把臉,赤腳踩在冰涼的原木地板上,走到落地窗前。
莊園裡一切都井然有序,彰顯著主人的財富和地位。
但這片奢華和寧靜,絲毫填不滿他心底那個巨大的、由來已久的空洞。
一年多前他出了車禍,躺在醫院差不多一年,能醒過來,醫生也說是奇跡,然而他已經不記得最近幾年的事情了。
醒過來,心裡一直很空,他感覺一切都變了,很快他接手公司,讓自己忙起來。
這半年來,他問過身邊所有人,他這幾年的情況,所有人都說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讀書,工作,拚命的工作。
他想,應該是這樣的,因為他的人生不會有意外。
但是每當夜晚的時候,他都會做夢,夢見是一個女孩,他去查過,也沒有。
他曾試探性地問過管家老約翰,問過負責他健康的心理醫生。
“約翰,我以前……是不是有過很重要的人?”
“先生,您出事前專注於事業,身邊並沒有女孩。”老約翰的回答滴水不漏。
沒有人提起過去。所有人都默契地維持著一個澤西的新生版本——
一個沒有過去情感羈絆、前途無量、即將與門當戶對的艾米麗·陳聯姻,穩固家族利益的完美繼承人。
澤西對聯姻沒有反對,在他這個位置的必然的,也簽好協議了,大家都維持表明就行。
訂婚當天。
午後的陽光慷慨地灑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將這場盛大的訂婚宴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輝。
澤西,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訂製禮服,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混血麵容冷峻如同雕塑。
艾米麗依偎在他身側,一襲價值不菲的象牙白蕾絲魚尾裙,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儘致。
巴掌大的小臉上鑲嵌著混血兒特有的深邃眼眸和挺翹鼻梁,像個精致易碎的洋娃娃。
此刻,她挽著澤羅的手臂,笑容甜美得無懈可擊,接受著眾人的豔羨與祝福。
澤西的父母——澤幕羅先生和夫人艾爾莎——正與艾米麗的父母熱情交談,雙方眼中都閃爍著對這場強強聯合的滿意與對未來的躊躇滿誌。
對他們而言,這不僅僅是兩個年輕人的結合,更是兩家在新西蘭乃至亞太地區勢力版圖的穩固與擴張。
利益,是這場華麗盛宴最穩固的基石。
在熱鬨喧囂的邊緣,靠近一叢盛放的玫瑰旁,站著兩個人。米婭和瑞恩,他們是澤西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
“他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是不是?”米婭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低得幾乎被周圍的喧鬨淹沒。
瑞恩此刻也緊鎖著眉頭。他抿了一口酒,眼神複雜地看著好友。“他腦部的創傷是永久性的,醫生確認過。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羅伯父伯母下了死命令,絕對、絕對不能再提起‘她’一個字。
所有能證明‘她’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清理乾淨了,我們……不能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