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葉芷萱的聲音不大,清清楚楚地漾開。
此刻,她精致的麵孔上寫滿了顯而易見的疑問。
可對麵的林弦卻很平靜。
望著麵前這張依舊漂亮卻已陌生的麵孔,林弦隻覺得喉嚨發緊,一種荒謬的疲憊感湧上心頭。
葉芷萱,你想讓我怎麼回答?
難道要我說“是的,你是在偏袒他,因為我才是被冤枉的那個”?
你心裡難道沒數嗎?
而且杜浩軒自己心裡也清楚得很!
那天,你那尖銳的指責,你那毫不留情的質問,還有你眼中像冰錐一樣刺過來的不信任……
難道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傷害了他,你為什麼不道歉!”
“林弦,如果你再不道歉,我就報警了!”
“杜浩軒都被你傷成這個樣子,你還想怎樣?他都受傷了,難道你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
那日葉芷萱如暴雨般傾瀉而出的話語,林弦並沒有字字句句都刻在腦海裡。
可是,但凡腦海中閃過隻言片語,他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一點點往下沉,沉到穀底。
甚至直到現在,他隻要看向葉芷萱,就能在她眼中捕捉到那殘留的不信任。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問?
又何必逼我回答那些早已明了卻無人相信的真相?
林弦本不想回答,可葉芷萱帶著一絲不甘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平淡得像一汪死水:“生氣不至於。至於你有沒有偏袒杜浩軒,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
葉芷萱像是被噎了一下,眉頭一蹙:
“你怎麼能這麼說!在我跟杜浩軒之間,我沒有偏袒任何一方!
我隻是根據當時的情形做出本能的判斷。
林弦,那日的情形,我看得很清楚,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不會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偏袒你。
同樣,我也不會因為個人原因偏袒杜浩軒。”
她話說得斬釘截鐵,臉上的表情也異常嚴肅。
可看到她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林弦突然覺得好笑,一種帶著荒誕的笑意。
他強忍著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反問的語氣裡卻帶著一絲冰冷的譏誚:
“既然如此,那葉總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杜浩軒不生氣了,我應該慶幸是嗎?”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口,但那意思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懸在葉芷萱頭頂。
按照她的邏輯,如果杜浩軒不生氣了,那他就不會繼續追究,而他這個“持凶傷人”的嫌疑人,自然就平安無事了。
所以,從頭到尾,在她心裡,錯的、傷害人的,始終是他林弦!
葉芷萱語氣一詫:“你怎麼能這麼想?”
林弦猛地站起身,聲音也瞬間冷了下來,“明明是杜浩軒自導自演,是他抓著我的手在他自己胳膊上戳的!你卻不相信!”
“你心裡早就認定是我拿著匕首傷害了杜浩軒,既然事情在你這兒已經有了定論,我怎麼說,又有什麼意義?”
葉芷萱張了張嘴,想反駁,可對上林弦那雙眼睛,她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了一大圈,兜兜轉轉,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林弦不承認,不道歉,他的沉默像一堵牆,橫亙在他們之間。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錢雨沁突然站起身,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林弦身邊,與他並肩而立。
她一開始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聽著聽著,根據他們斷斷續續的對話,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輪廓。
“葉小姐,”錢雨沁的聲音清亮,“你跟林弦共同生活了三年,難道還不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既然林弦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你就應該相信他才對,為什麼非要認定是他持凶傷人?”
“如果換做是我,我會無條件地相信他。”
錢雨沁的目光清澈如水。
葉芷萱一愣,眉頭瞬間又擰了起來。
“錢小姐,”葉芷萱的聲音依舊冰冷,
“你沒有在現場,所以不清楚當時的狀況!我當時清清楚楚地看到,是林弦拿著匕首傷了杜浩軒!”
“杜浩軒胳膊受傷,流了很多血,我當時就在現場,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確實跟林弦共同生活了三年,但這並不代表,我就像你說的那樣,要無條件地相信他!在事實麵前,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了解事實,尊重事實,這也是我們每一個公民應儘的責任和義務!”
葉芷萱說得理直氣壯,每說一句,眼睛就往錢雨沁身上盯得更緊一分。
林弦在旁邊聽著,隻覺得一陣荒謬的疲憊。
為了陳述她“親眼所見”的“事實”,她竟然能把“公民的責任和義務”都搬出來當擋箭牌,這真是……可笑!
既然她認定了事實,認定了自己是凶手,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林弦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那幾乎要衝破理智的怒火。
他看著葉芷萱,聲音冷得像冰渣:“葉總,這件事到此為止。我們的飯還沒吃完,如果沒有彆的事,請你離開。”
葉芷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望著林弦,不可思議。
他這是……在趕她走?
給她下逐客令?
她明明隻是想過來關心林弦的啊!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現在不一樣了。
他們已經離婚了。
林弦不再是她合約之內的丈夫,他們之間,可以說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她也沒想到,今天的談話會弄到這種地步。
如果再繼續下去,恐怕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最後看了林弦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最終化為一聲無聲的歎息,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重新坐回餐桌前,錢雨沁和林弦對視一眼,都無奈地笑了笑。
林弦的手藝確實不錯,剛才才吃了幾筷子,如果這頓飯就這麼不歡而散,錢雨沁還真有些舍不得。
“對了,”林弦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錢雨沁一怔,眼眸低垂,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過了片刻,才輕聲開口,語氣裡帶著點微不可查的閃爍:“想回來了,就回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