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如此詭異的狀況,陸沉淵心中雖是狂跳,卻未曾有半分慌亂。
畢竟平日所做的怪夢也不少,而且也不是頭一回與這些詭異的邪物打交道,愈是危急關頭,心神反倒愈發澄澈。
他當即依著往日之法,急速調勻呼吸,心中默念司徒所授的那幾句無名口訣。
“心如深潭不起浪,氣似遊魚不覺蹤。”
“身在此處,心在此處。”
口訣於心頭流過,便如一泓清泉,將那李真人言語間帶來的心神激蕩,緩緩撫平。
然則這片詭異的天地,卻似不甘就此放過他。
隻見腳下地板忽地化作一片無邊血沼,一隻隻血淋淋的臂膀自沼中探出,有的枯瘦如柴,有的臃腫腐爛,皆死死抓向他的腳踝,似要將他拖入那萬劫不複的深淵。
這景象詭異已極,饒是陸沉淵心誌堅毅,亦不禁為之心搖神馳。
他隻覺那黑白世界正自劇烈搖晃,似要崩塌,卻又有一股無形之力,自四麵八方擠壓而來,瘋狂地要將他留在此處。
“不行……還差點什麼……”
他心中暗道,那口訣雖能守心,卻難破此等源自神魂的幻境。
千鈞一發之際,忽有一聲呼喚,似遠在天邊,又似近在耳畔,穿透了這層層疊疊的魔障,直入他內心深處。
“陸兄……陸兄……”
這聲音清越溫潤,便如空穀足音,立時將他自那沉淪的邊緣拉了回來。
陸沉淵精神一振,再無半分雜念,全神貫注地默念口訣。
那遙遠的呼喚聲,因他心神凝聚,登時變得清晰起來。
他更是感覺到,自己手中那隻已化作怪物般的爪子,正重新變得溫暖纖細,從中透過來的絲縷暖意雖然不甚強烈,卻足以驅散無邊寒意。
霎時間,天光回轉,色彩複歸。
血沼與鬼手,皆如朝露般消散無蹤。
眼前依舊是那觀潮客棧,隻是牆倒壁塌,滿目瘡痍。
“陸兄,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上官楚辭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掩的關切。
陸沉淵隻覺渾身冷汗已將衣衫浸透,頭疼欲裂,仿佛神魂曾被人生生撕裂開來一般。
他勉強站穩,搖了搖頭,口中卻隻淡淡道:
“我恢複過來了,楚公子,我們快走吧。”
上官楚辭瞧著他那張蒼白的臉,更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緊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仍在無法抑製地微微顫抖。
她明白對方隻是在硬撐,卻也知此刻不是多言之時。
另一邊,戰局更是凶險。
沈歸舟見李真人故技重施,已知其道法之詭異,目光一凝,一股浩然縹緲之氣自他身上陡然散開。
隻見他手腕一振,一道凝練已極的刀光破空而出,其勢如奔雷掣電,隻一閃,便將那滿室探出的無數蛇頭儘數斬落!
韓凜更是虎目圓睜,化悲壯為力量,手中破邪刀高舉,厲聲大喝:
“結降魔陣!”
餘下七名護衛聞聲而動,劍光交織,陣勢複起。
“火!”
上官楚辭亦是不敢有絲毫托大,口中一聲清叱,心神沉入丹田識海,那盞由0與1構成的邏輯之火轟然燃起。
她行走江湖雖有一段時間,這般直麵觀瀾境的邪教高人,實是生平第一遭,那妖道層出不窮的詭異手段,已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心火既燃,眼前這血肉迷宮的種種虛妄,在她眼中便再無遁形之處。
她很快便自那紛亂的路徑之中,尋著了一條通往後院的生路,當即對陸沉淵道:
“陸兄,我能看清前路,我來帶路!”
陸沉淵應道:“好!我對這些邪物天生敏感,若有陷阱,我也會提前警示。”
他緊緊跟在上官楚辭身後,隻見她身形飄忽,時而穿牆而過,時而踏壁而行,每一次落足,皆恰好在那迷陣氣機流轉的節點之上。
饒是危急關頭,心中卻不禁稱奇,感慨對方果然也藏著不少秘密。
半空中的李真人見狀,微微眯起雙眼,臉上露出些許詫異之色。
他一則訝於上官楚辭這小小的執火境修士,竟能勘破他這道法幻境;二則更奇那凡人少年,竟能從自身體內所引動的神魂衝擊中掙脫,且還這般迅速。
他原以為有那觀瀾境的護衛在旁乾擾,已是變數,卻未料到,真正的變數,竟出在這兩個他本未放在眼裡的後生小輩身上。
“這小小的鎮海川,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李真人非但不惱,嘴角反倒牽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他雙手法印一變,那被沈歸舟刀光斬落的無數蛇頭,其斷口處的血肉竟如活物般瘋狂蠕動,瞬息之間,便又各自長出一顆全新的蛇頭來,其數量之多,比方才更勝一籌!
與此同時,一道淩厲已極的劍光已在他身前凝聚。
他卻似未卜先知,冷笑一聲,身形不動。下一瞬間,一隻碩大無朋的蛇頭已自他身下的血肉牆壁中猛然探出,恰好擋在了那道劍光之前!
“噗嗤!”
血肉四濺!
那蛇頭被劍光從中剖開,腥臭的毒血噴濺而出,竟帶著強烈的腐蝕之力。
沈歸舟那一身護體罡氣被毒血一沾,登時滋啦作響,連手中那柄寶劍,亦被腐蝕得坑坑窪窪。他身上更是被燒灼出數個血洞,深可見骨。
沈歸舟神色不變,一雙眼隻死死盯著那玩味地瞧著他們的李真人。
不知為何,他心中那股不安變得愈發強烈了。
仿佛這一切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他不禁有些擔心上官楚辭那邊的安危,卻也知曉,僅憑他們這些人要牽製住李真人便已經需要全力以赴,已經無暇顧及上官楚辭的安危。
陸沉淵與上官楚辭二人一前一後,一個在前探路,另一個在後頭提醒隱藏的蛇頭攻擊,彼此配合得天衣無縫,不多時已穿過數道血肉回廊。
眼見後院偏門在即,陸沉淵心頭卻猛地一跳,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自心底炸開。
他不及細想,脫口喝道:“小心!左側!”
話音未落,隻聽“嗤嗤”破空之聲大作,三名身著黑衣的邪教修士已自一堵血肉牆垣後無聲無息地繞出,分上中下三路,朝著上官楚辭夾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