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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觀潮客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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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後,客棧生意稍歇,錢掌櫃著他去將幾間空置了數日的客房打掃出來,更換被褥,以備新客。

陸沉淵手持潔淨布巾,推開那間已空置三日的天字三號客房。

房門“吱呀”一聲開啟,一股混雜著塵埃與無主之物的沉悶氣息撲麵而來。

陸沉淵眉頭微蹙,舉目望去,但見房內一角,客人的行李箱籠原封不動地擱著,其上已然積了一層肉眼可見的薄灰。

他心中微感詫異,再一轉頭,目光落在那床鋪之上,卻見那被褥疊得齊齊整整,平整如新,不見一絲褶皺,便似主人昨夜剛剛離去一般。

這等景象,當真奇哉怪也!

他心頭一凜,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劃過腦海。

他忽然想起,近半月來,客棧中似是少了些熟麵孔。

先是南來販參的王客商,住了七八日後便不見了蹤影;再是那西去販馬的李腳夫,也是這般無聲無息地消逝。

常言道,鐵打的客棧流水的客,本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此刻細細一想,這二人失蹤之前,房中行李亦是這般原封未動!

這分明是人遭了不測,倉促間不及收拾行裝。

可這觀潮客棧乃是消息靈通之地,三教九流彙聚,若真有住客橫死或失蹤,怎地連半分風聲也無?

此事處處透著詭異。

陸沉淵默不作聲,將房內收拾妥當,換上新的被褥,走出房門,順手將門輕輕掩上。

他立於廊下,心中思緒翻湧,正自出神,忽聽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

“陸兄心事重重,莫非是又遇上了什麼趣事?”

陸沉淵回頭望去,隻見上官楚辭一襲月白身影悄然而立,手持白玉折扇,正自笑吟吟地望著他。

他本不欲多言,可轉念一想,此人城府雖深,見識卻也非凡,況乎二人之間已互有隱秘,此事說與她聽,或許能旁觀者清,當下便也不再隱瞞,將房中發現與心中疑竇一五一十地說了。

上官楚辭聽罷,臉上那份玩味的笑容斂去幾分,沉吟片刻,問道:“此人失蹤幾日了?”

陸沉淵道:“已有三日。”

她又問:“失蹤前,可與旁人有何共通之處?”

陸沉淵搖頭道:“這倒未曾留意。”

上官楚辭再問:“錢掌櫃對這幾間空房,又是何等說法?”

陸沉淵道:“隻說是客人先行離去,房錢早已結清,囑我等過幾日再打掃,莫要擾了財氣。”

他見上官楚辭問得仔細,忍不住道:“你也覺得他們……是死了?”

說罷又自行分說道:“可若當真是死了,接二連三已有三人,怎會如此無聲無息,不見半分動靜?”

上官楚辭聞言,忽然嫣然一笑,她身子微微前傾,湊到陸沉淵耳畔,壓低了聲音,那吐氣如蘭,卻帶著一絲莫名的寒意:

“陸兄,你不好奇,錢掌櫃那尊青釉寶瓶,究竟是用來插花的,還是……用來盛些彆的東西?”

陸沉淵心中猛地一震,道:“你疑心是……”

上官楚辭卻已直起身子,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

“我可什麼都沒說。不與你說了,楚辭腹中饑餓,要去尋些吃食了。”

說罷,便搖著扇子,施施然下樓去了。

陸沉淵佇立原地,心潮起伏,久久不語。

他確也好奇那花瓶的秘密,可一想到錢掌櫃那張世故而時帶暖意的胖臉,那句“小子,彆啃那死麵疙瘩了”的粗魯關懷,他心中便不願相信此等惡事乃是此人所為。

更何況,人生於世,誰無隱秘?

自己身負詛咒,師父來曆成謎,又何嘗不是如此?

無端窺探旁人隱秘,非君子所為。

可那花瓶,確是大大的不妥,過去這麼些天,再次想起那天聽到的詭異的小女孩笑聲,他仍然會感到毛骨悚然。

難道當真是錢掌櫃所為?

他又想起那日錢大海指點自己破局之時的老辣,與言談間對濁流邪道的熟稔,卻又絕非尋常商賈所能有。

一時間,心中善惡難辨,隻覺這觀潮客棧,已成了一處龍潭虎穴。

他懷著這滿腹心事下樓,方至堂前,便見四名外鄉大漢,瞧來俱是修為不俗的散修,風塵仆仆,大步踏入客棧。

為首那人嗓門洪亮,一進門便抱怨道:

“他娘的,這望海潮當真是人比魚多!近海那邊的客棧,家家爆滿,我等好不容易搶到一間,屁股還沒坐熱,便被個不知哪來的大人物給生生擠了出來!當真是晦氣!”

陸沉淵來到鎮海川半個多月,也已經明白望海潮盛事的安排。

能夠觀潮的區域被分成了三個部分,分彆是內海的觀神台、近海的聽潮閣以及岸邊的萬民灘。

隻有天底下最頂尖的勢力或是天才,才有資格登上觀神台。

聽潮閣則是為一流宗門的天才弟子、大世家的子弟、富可敵國的商人準備的,他們雖無緣觀神台,但在此處,同樣能一窺潮汐之盛,更能結交各路豪傑,為自家宗門或前程鋪路。

至於絕大多數人,譬如眼前這幾位散修,便隻能在這萬民灘看個熱鬨,在人山人海中,感受一下那股靈氣潮汐帶來的餘波,或者聽一聽關於觀神台和聽潮閣裡的傳說。

錢掌櫃聞聲,早已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拱手道:“幾位爺辛苦,這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那為首大漢道:“住店!掌櫃的,你這兒可還有空房?”

錢掌櫃笑道:“有,有!正巧方才騰出幾間上房,幾位爺來得巧了!裡邊請,裡邊請!”

陸沉淵在旁瞧著,見這幾人雖是修為在身,卻麵相憨直,又聽聞他們在近海處受了閒氣,心中驀地一動,生出幾分不忍。

他不動聲色,先退到一旁,待錢掌櫃引著那幾人往樓上走時,他連忙跟上幾步,搶著引路。

待錢掌櫃走遠了,方才湊到那幾人身旁,壓低了聲音道:

“幾位好漢,咱們店裡彆的都好,就是這床板……嘿,硬得能當棺材板使。被褥也潮,蓋著怕是夜裡要得風濕。”

“小人多句嘴,若是幾位睡不慣,街對麵那悅來客棧新換了套的,軟和著呢。”

那四名大漢聞言,相互對視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為首那人拍了拍陸沉淵的肩膀,笑道:“小兄弟倒是實誠人。無妨,我等江湖草莽,風餐露宿慣了,哪來那許多講究?既來之,則安之!”

陸沉淵見狀,心中暗歎一聲,不再多言,隻在心中默念:

“罷了,言儘於此,是禍是福,各安天命。”

他退下樓來,目光再次落向櫃台旁那尊靜靜佇立的青釉花瓶,深吸了一口氣。

“這客棧確有詭異之處,為師父,也為自己,還是得探個水落石出。”

隻不過,既然要查,自己應該從何下手才好?

直接調查錢掌櫃那尊花瓶麼。

不妥……

陸沉淵搖了搖頭。

錢掌櫃平日裡幾乎不離那尊花瓶,怕是沒那麼好接近。

私下調查風險不小,既怕打草驚蛇,也怕是場誤會,反為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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