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底的花城一夜急凍入冬。
南大校園裡的異木棉花開正盛,秋風裹挾細雨,潮濕地麵鋪了層粉花綠葉,空氣都是淡淡花香。
手機裡傳來冷漠的嘟嘟聲,少女再次打過去時對麵直接說已關機。
她團在椅子抱著膝蓋,抬頭盯著電腦屏幕。
微信聊天框,綠油油的密密麻麻文字卻伴隨未發出的紅色感歎號。
對方態度強硬,言語冷漠狠心又惡毒。
旁邊的室友嘖一聲,打破安靜氛圍:“就是不接電話唄。”
忍不住皺眉指責:“這非遺女博主真的是非不分,你隻是去線下采訪了她兩小時,被她那花心男朋友看上,明裡暗裡糾纏了一個星期,你都沒告他性騷擾,她發現男朋友不忠後不分手反而大罵你小三綠茶貨?”
“還不許你發布采訪稿,不然就告你侵權?老天奶,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是個不長眼的戀愛腦啊?”
室友蹭地從椅子上起來,雙手叉腰,生氣地哼:“電話打不通,微信拉黑,她怎麼就那麼固執認為是你勾引她男朋友呢?她男朋友除了有點錢以外,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勾引啊?”
池綠微微歎息,唇角無奈一撇:“有錢還不夠嗎?錢就是他玩弄女孩的資本。”
周存希疾惡如仇地呸,瞧見當事人唇角的笑,恨鐵不成鋼:
“噯,你還笑得出來,現在距離老楊布置的名人采訪作業隻剩下2天了!你打算咋辦啊?”
她都替池綠發愁,老楊的作業可不好糊弄,ddl也得有采訪對象。
本來池綠這兩天已經剪輯好采訪錄製的視頻,稿子也寫好,隻差博主過目同意就能上交作業,萬萬沒想到這幾天的努力會因為一個見色起意的傻x男人全部泡湯。
池綠打開社交平台,點擊關注列表,淡定說:“沒事。我再看看有沒有其他20萬粉絲的博主。”
“我幫你一起找找。”
周存希說:“你就是性子太軟,她們才欺軟怕硬。”
池綠不是硬碰硬的性格,她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惹事也不怕事。博主斷定是她勾引了她男朋友,說破天都不願意授權采訪內容,還把她罵得狗血淋頭,那她也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舔著臉去央求。
與其低聲下氣求人同意,把自尊按地上摩擦看人臉色,不如重新找機會辛苦一點趕ddl。
何況合作不愉快也是對生命和時間的浪費。
教授的采訪作業要求是任意平台20萬粉以上的博主,或者傑出校友、傑出青年,傑出企業家,必須線下采訪。
偏偏她們不認識這種‘人物’。
任意平台20萬粉絲以上的博主還是很好找的,但是要有故事性可挖掘還願意出境采訪的人就很難了。
各種平台都已經篩過一輪,一時半會實在難以在關注列表裡找到適合人選。
忙裡偷閒打開朋友圈,往下劃拉,一張配圖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一本財經雜誌封麵。
西裝革履的男生溫柔慵懶地看著鏡頭,成熟穩重的造型也難掩身上的清雋俊朗少年感。白底硬照稍不注意容易拍土,但他表現力很強,五官也很上鏡。
金融係的師兄——沈聿初。
他代表學校去智力競賽類節目《最強》錄製,連續兩屆成為最強腦王,今年拒絕了節目的邀請,因為這些對於他來說沒難度。
去年暑假在家裡人的支持下創立一家風電公司天越股份,短短一年成為國內風電設備龍頭。
風機環節競爭激烈,幾家風機企業的風機製造業務整體呈現較大幅度的虧損,而天越股份卻能穩步盈利。
學校教授提起他,都是驕傲和誇讚。
有些人生來就在羅馬,暑假閒著無聊開公司拉投資,而普通人找個月薪三千的工作還得被挑三揀四。
池綠是開學代表新生上台演講時認識的沈聿初,他是大四優秀學生代表。
在後台相遇,倆人成為點頭之交。
真正有過交談是在前段時間的校運會,池綠代表新聞係舉牌子入場,穿高跟鞋腳後跟磨出了血,沈聿初在身後喊住她:“池綠,你的腳流血了。”
沈聿初居然記得她的名字。
那天陽光很好,操場熙熙攘攘,熱鬨非凡的環境裡,少年蹲下,彎曲的脊背弓出好看的弧度。
他撕開創可貼,貼在磨破皮的肌膚,抬頭,明亮刺眼的日光朦朦朧朧暈在他好看的臉。
笑容在光暈裡模糊不清:“不適合的鞋彆勉強,裙子搭帆布鞋也很好看。”
池綠平時經常隨手點讚彆人的朋友圈,劃走之際點了個讚。
過了兩分鐘,微信對話框嗡嗡震動。
沈聿初:【忙完采訪了?】
池綠沒想到他會發信息給她,前幾天在辦公室遇見,聊了幾句,她以要采訪為由急匆匆告彆。
【忙完了,但新的一輪還沒開始】
【熊二歎氣jg】
她的微信昵稱是池+兩顆淡黃色月亮eoji。
沈聿初:【這次打算采訪哪個領域的人才?】
這句話讓池綠愣了幾秒,黯淡的眼睛隨即亮起光芒,醍醐灌頂——他倒是很符合老師口中的傑出校友人選。
仔細斟酌打出一大堆文字,將博主事情的經過結果一一告知。主要訴求是問能不能在這兩天采訪他。
【沒空也沒關係的。】
發過去後,池綠忐忑等答複,雖然她印象裡的沈聿初性格很好,但突然說采訪他,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實屬有點冒味。
她雙手握著手機,盯著屏幕,輸入文字的左右拇指不安戳動,直到對話框彈出連續彈出兩條消息。
【有空。】
【很急的話,我讓司機去接你,今晚我們邊吃邊聊。】
一顆懸起的心穩穩落地,池綠眉宇間的陰霾散去,在26宮格虛擬鍵盤快速輸入。
【不用麻煩,你告訴我地址,我直接過去就行。】
周存希還在刷手機物色采訪人選,耳畔響起熟悉的雀躍聲音。
“我找到了合適的采訪對象。”
周存希抬頭,撞上池綠明媚的笑容後有一瞬間恍神,猶如海藻般的發披散在她肩膀,濃鬱蓬鬆的黑襯得皮膚白嫩透亮。
最神的是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眼,永遠透著晶瑩亮光,軍訓後代表新生上台,靠顏值火上熱搜,成為南大新聞係一張行走的名片,網友說她柔軟眼睛像星辰大海。
哪怕經常跟她待一起,每次看到這張清純無害的臉都會愣上幾秒,百看不厭。
半響才想起回複:“誰呀?”
池綠報上名字。
周存希驚訝,“就是暑假閒著無聊開了家風電公司,公司估值達到16億,經濟學教授讚不絕口的那個沈聿初嗎?”
一大段前綴介紹讓池綠忍俊不禁,點頭。
周存希高興地跳起來:“行啊,我怎麼沒想到他,你們是怎麼聊上的?”
周存希的活動軌跡跟池綠高度重合,也知道他們倆人認識,但沒想到這種大神級彆的人物會願意江湖急救。
池綠不覺得跟沈聿初的聊天是私密,大大方方地把手機給她,徑直去翻衣服時聽見周存希姨母笑:“師兄對你可真不錯耶。”
池綠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人本來就很好啊。”
外麵狂風呼嘯,單薄外套已經抵禦不了寒風,她打開兩個月沒動的行李箱,一股刺鼻的味道令她皺眉。
是樟腦丸。
她開學前收拾行李箱時,爸爸往裡麵塞了一包樟腦丸,南方容易潮濕生蟲,老一輩喜歡在衣服裡塞樟腦丸,覺得能驅蟲。
一覺睡醒天氣急驟變冷,壓在箱子裡的秋冬厚衣服還沒來得及清洗,樟腦丸的氣味肆意蔓延。
從行李箱裡拿出帶有樟腦丸味的針織長衫,快速去衛生間換上。
換好衣服後回到座位,關了電腦,準備出門。
周存希又一次驚訝道:“你就這樣出去見人嗎?”
頓了頓,加了句:“見男人。”
池綠順著她的目光低頭。
灰色針織長衫裡麵是半高領打底和闊腿牛仔。
周存希讓她換成小白裙疊短款針織外加一件長款針織,再穿一雙圓頭瑪麗珍。
她膚色白淨,身型單薄纖瘦,穿灰色係書卷氣息濃鬱,說時髦點是溫柔校園格雷係女孩,文藝點便是清純柔軟躍然紙上,像一朵高嶺處的山茶花。
即使素顏也很有氣色,化妝反而失了天然雕飾的自然美。
周存希給她塗上口紅,問要不要穿她的厚衣服,樟腦丸的氣息太衝,怕會汙染沈聿初。
池綠噗嗤笑出聲拒絕:“待會出去走兩圈味道就散了。”
手機嗡嗡響動了一下。
以為是沈聿初,立刻解鎖屏幕打開微信。
【沈董今天5點的飛機落地花城。】
蔣霖突然出現在聊天列表裡。
短短12個字令池綠唇角的笑容猛地凝固,本就白淨的臉幾乎是瞬間蒼白。
像看見什麼臟東西,立馬將手機息屏,反蓋桌麵。
窗外粉色異木棉在風中搖搖晃晃,像她不安的心,惴惴晃動。
蔣霖是沈序秋的秘書,平時不會給池綠發消息,隻有在沈序秋回花城時才會通知她一下,冷漠得像個人機。
上次發信息還是國慶節後,沈序秋從北城回來。
蔣霖發信息給她就意味著她要去星月灣彆墅。
現在是下午4點,離5點還有1個小時,他從機場回到彆墅不塞車的話預計是40分鐘。
——還有1個半小時,她就會見到沈序秋。
冷風從窗戶間隙無聲灌入,她單薄身體打了個寒顫。
“池綠,你發什麼呆呢?可以去找沈師兄了。”
周存希的聲音把池綠的思緒拉回來。
她勉為其難地笑笑說好。
解鎖手機,打開蔣霖的對話框。
思忖片刻,禮貌回複。
【抱歉,有條采訪必須今天完成,不能按時回星月灣,能不能麻煩你跟沈董通融一下,我大概九點左右過去。】
捏著手機七上八下等回複。
不知是不是穿裙子不抗風,她冷得抖了抖,腦海裡想起那雙陰冷如隼的眼睛。
每次看她時都仿佛一把利刃,抵著她的心臟。
池綠吞咽口水,喉嚨卻像感冒時又癢又疼。
端起侍應生給的檸檬水,細細抿著。再次查看手機,已經五點半,這會沈序秋應該已經下了飛機,在回彆墅的路上。
蔣霖還是沒回複她。
沈序秋是高位者,就連他身邊的秘書也自帶一股高高在上的氣息,回消息愛答不理。
池綠給自己打鎮定劑——不回複就是默認同意。
不同意也沒辦法,她已經到了沈聿初給的見麵地址。
酒店大堂明亮如晝,落地窗外天氣陰沉沉。
池綠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蓬鬆長發紮了側邊麻花辮,她的側臉特彆乖巧乾淨,安安靜靜地用黑筆在筆記本補充采訪大綱。
桌麵放著雲台,相機,錄音筆。
“你真是賊心不死,陰魂不散啊。”
熟悉的聲音嚇了池綠一跳,抬頭。
站在麵前的女人一襲黑色禮裙,精致漂亮的五官不悅地瞧她,雙手抱胸趾高氣昂。
是非遺女博主。
“你從哪裡打聽我的行程?買通了我哪個助理?勾引我男朋友還死乞白賴要我配合完成你的作業,現在的大學生都那麼不要臉了嗎?”
“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找你的。”頓了頓,清澄的雙眸柔軟堅定:“最後一次重申,我沒勾引你男朋友,你既然那麼寶貝他,就好好看著他,彆讓他有時間騷擾其他女孩。”
池綠覺得她吵,蓋上筆帽,不想和她爭辯。
把桌麵的東西一一放進帆布包,突然,身上一涼——女博主把檸檬水全灑在她臉上。
滴滴答答的水順著光滑的下巴落在胸口,酸味從唇角侵入。
“我就是太體麵了,你才敢口不擇言。”
“你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以後再出現在我麵前,就不止潑水那麼簡單了。”
“好大的口氣。”
池綠偏頭,大堂電梯裡走出一道身影,男人一身黑色西裝,腰板挺直,氣度翩翩。明亮的水晶燈下,他五官英俊,眉眼輪廓明朗深邃,透著一股少年感。
金碧燦爛的大堂在他出現的那刻仿佛失去了奪目的屬性。
真人比封麵雜誌更意氣。
池綠心想,沈聿初還挺重視這次出鏡采訪。
“我請來的貴賓,什麼時候輪到你讓她消失?”
坐得端正的池綠被潑水後一臉茫然,黑發濕噠噠貼著白嫩的臉蛋,單薄的身子緊繃著,看上去特彆惹人憐愛。
沈聿初皺眉:“你潑婦一般潑人水是什麼意思?”
女博主瞬間紅溫,她從男朋友那知道這是沈聿初——雲維集團董事長的侄子。
“抱歉,我不知道她是您的朋友,我以為她是跟蹤我過來的。我男朋友是容恒公司的二少,今天一起來參加你的生日宴……”
沈聿初瞥她一眼:“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我。”
女博主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倒也挺能屈能伸,對池綠說:“對不起啊。”
池綠知道她的道歉沒幾分真心,但這種讓她道歉的機率錯過就沒了,便故意說:“我沒聽見。”
女博主臉色一變,又不得不加大音量:“我說對不起。”
池綠並沒感受到歉意,又讓她重新說。
沈聿初在旁邊靜靜瞧著沒再插手,唇角勾起意味不明地笑。
女博主說了六遍不同語氣的對不起,最後一次終於有了道歉的誠意才讓她走。
“沈師兄,今天是你生日嗎?”
池綠想到剛才女博主說的話。
沈聿初勾起一抹笑:“對,我生日。你衣服都濕了,我讓人給你一套新的換上。”
大半杯水都淋在池綠身上,初冬天氣她本就穿得單薄,冷得牙齒打顫:“沒事的。”
她有些懊惱:“我不知道今天你辦生日宴,那要不你先忙,我明天再采訪也行。”
“我生日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每年都那樣。來都來了,待會一起吃個蛋糕後我們就找個安靜的地方采訪,行嗎?”
沈聿初溫柔地問。
在交談的倆人沒注意到酒店旋轉大門進來幾道身影,伴隨銳利的哀求叫喊,噗通跪地的聲音引起周圍目光。
“沈董,求求你,我錯了。”
順著聲音看去。
被簇擁在中間的一道被迫站定,男人身後是深濃如墨的夜色,他穿著黑色風衣,長腿遒勁,燈光落在他絕豔鋒利的臉。
他低眉,薄涼陰冷地睥睨跪在身下抱他大腿的人,狹長的眼縫似千年冰川,隱著化不掉的戾氣。
大堂縈繞著淡雅的白檀紅雪鬆木質清香,男人卻像是嗅到難聞的味,眉宇微皺,像看垃圾般無動於衷,高傲冷冽的氣場無聲宣告他的嫌棄。
“手不要了是嗎。”
他聲線低醇平緩,沒什麼情緒起伏,如同暗夜裡的海灘,安靜裡藏著一無所知的波濤洶湧,性感又危險。
男人立馬驚慌鬆手,不顧形象地卑微祈求:“我錯了,求求你看在我為公司做牛做馬的份上放我一馬。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進去啊。”
冷酷無情與可憐卑微混雜的場麵讓池綠不由自主地屏息,瞳孔驀然放大。剛才澆在身上的水在這時起了效果,冷意迅速蔓延全身。
——不遠處冷漠陰沉的男人正是沈序秋。
他下了飛機,沒回星月灣。
下跪的狼狽男人,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沈序秋,袖手旁觀的蔣霖……
熟悉的畫麵,跟幾個月前在浮鄰縣發生的場景高度重合。
記憶湧上腦海。
她呼吸有些困難。
沈序秋屈尊俯身掐住男人的下巴時,池綠感覺那雙手扼住的是她的喉嚨,空氣變得稀薄,大腦缺氧到疼痛。
“做恒達的間諜偷走宇航新品的核心技術,害我虧損20個億時,你怎麼沒想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
男人哆嗦起來,不顧形象地痛哭流涕。
“你一個跪能長出20億還是我看上去像好人?”
沈序秋雖然微微俯身,但狠戾的氣勢不減,像捏著一隻無縛雞之力的螞蟻,玩弄鼓掌。他的腕稍稍用力,狠狠地甩開男人,安靜的大堂甚至能聽見下巴脫臼的哢嚓響動。
叫聲淒厲。
池綠心驚膽戰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肩膀縮了下,頭皮發麻。
——行為一如既往的惡劣妄為,是普通人不敢侵犯的權勢頂端,是生命鏈的主導者,肆意張揚的活在他所建構的世界,他就是規矩。
誰惹他不快,誰就得在他製定的懲罰裡脫去一層皮肉。
匍匐的男人又想抱沈序秋大腿,被他一腳踹開,不悅地問:“什麼垃圾都能碰我?”
圍觀的大堂經理汗流浹背,立馬讓保安進來把人丟出去。酒店是雲維集團的產業,他們打工族哪裡敢讓老板不愉快。
點頭哈腰地跟沈序秋道歉後安撫大堂的客人,今日住房優惠5折。
看戲的人噤聲。
池綠想逃,想躲。
但來不及,旁邊的沈聿初略驚喜地喊:“四叔。”
?
沈聿初叫的是誰?
被喊四叔的沈序秋正用蔣霖遞過來的手帕擦拭手指,抬起眼皮,沒溫度的黑眸冷沉沉地掃過去。
隔著初冬夜晚的風,肆意的暖氣,他的目光從沈聿初的臉沉寂地轉移到池綠的臉。
深不見底的黑眸瞬間凝起冷意,像是陰暗裡冷靜從容,捕捉到獵物後蓄勢待發的蛇。
透著陰濕的亮。
光是不經意地瞥一眼足以令人冒冷汗。
少女對上他的視線,怯生生地後退了兩步,單薄的身子緊繃縮著,仿佛被一把刺刀抵著,低眉斂目地數著地下閃閃發光的磚。
反而是她旁邊的越窯秘色瓷裡插著的白色蝴蝶蘭呈扇形恣意舒展。
震驚過後的池綠這才反應過來,沈序秋和沈聿初都姓沈。
他們之間居然是叔侄關係。
早知如此,她死也不會采訪沈聿初。
如今後悔也無濟於事。
池綠僵在原地,直到有限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雙鋥亮的黑皮鞋。
她屏息,一顆心跳到嗓子眼。
是淩遲前的精神折磨。
沈聿初笑:“你回來也不提前跟我說,我好去機場接你。”
“怎麼一回來就生那麼大的氣?還以為我看錯人了。”
沈序秋冷冷地刮著池綠要埋進地縫的臉,一聲哼笑從鼻腔溢出時她將臉掩得更低,好似要把自己的下巴吃掉。
隨意問:“嚇到你女朋友了?”
輕鬆聊天的口吻。
沈聿初啊了聲,順著目光看向池綠,笑得更好看了。
“這是我師妹,南大新聞係的池綠。池綠,這是我四叔。”
被點名的池綠實在躲不過去,捏著衣擺的手骨節泛白,她不知道沈序秋又在玩什麼遊戲,是沒認出她,還是故意這樣問。
躊躇時聽見他問。
“脖子怎麼了,落枕?”
池綠聽懂了言外之意,是想讓她抬起頭。
已經被發現,躲不開的,總歸是要麵對。
她在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緊張的心跳聲中緩緩抬臉,清澈瞳孔泛著星星點點的瑩光。
不同於遠觀,沈序秋近看壓迫感更是無處可盾,他眉眼冷而硬,棱角刀削般鋒利,鼻梁高挺英氣,那雙狹長的眸是尖銳的刀子,是能隨時纏上她脖頸的毒蛇,每次看都心生怕意。
沈序秋眯眼審視她。
她那雙墨黑的桃花眼漾著一池波光粼粼。
粉唇咬得發白,頭發、胸口的衣服濕了大片,不像是淋雨了倒像是被人潑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