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宮野合理懷疑自己又被戲耍了。
在她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原本還有些吵鬨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私塾老師停下板書的手,一齊看向站在門口的早川。
與教室裡的其他身穿常服的學生不一樣,明明隻是日常私塾的上課,她卻十分不合時宜的穿著訓練用的無袖上衣,連外衫都沒有披,後背露出好大一片肌膚。
底下幾個“炳”成員的少年看著她談論了些什麼,抬頭瞄過她一眼後,竊竊的笑起來。
為首的是坐在第二排中間位置上,一個身穿灰色紋付羽織的黑發少年。
他雖坐在中間,周圍的位置卻出奇的大,兩邊的桌子都快要擠到牆角,他卻兩腿岔開的盤坐在蒲團上,琥珀色的瞳孔帶著玩味的笑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早川宮野隻需要一秒就猜到是出於誰的傑作了。
“早川同學,你是不是……記錯課程了?”
教他們上課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小老頭,據說是禪院家的分家,被聘過來當私塾老師,不過性格溫順,課上大多數也是底下各玩各的。
“嗯……抱歉,是我出門的太匆忙,以為是體能課,記錯了時間了。”
早川露出十分抱歉的微笑,鞠躬道歉:“下一次我會多多注意的,請老師不要生氣。”
“啊……我倒是沒什麼。不過早川同學,你這樣會著涼的吧,有沒有哪位同學願意借給早川同學一件外套?”
話音剛落,底下一陣嬉笑。
“呐,老師,借給早川的話,衣服上會有汗汗的味道哦,會很臭的。”
“笨蛋,她都說了隻是穿錯衣服啦。老師,我可以自告奮勇讓早川同學坐到我懷裡和我一起取暖哦!”
就是這樣……她作為私塾裡唯一上課的女子的處境。
每一個調侃戲弄她的人,都會在出言譏諷她後下意識的去看禪院直哉,隻有當直哉露出笑意後,眾人才會繼續附和著哄堂大笑。
從她上個月到禪院家的那一刻開始,這種譏笑就已經開始了。
一開始隻是私下的竊竊私語,到後麵演變成明麵上毫無顧忌的話語。
不過隻是有人故意告訴了她錯誤的課程,臨走前換錯了衣服而已。況且她的身體還沒有到被風吹一吹就會感冒的程度。
“沒關係的。”
早川宮野露出溫和的笑容,替講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老師解圍:“我跑過來的時候剛好還有些熱,老師不用管我,繼續講課就好。”
早川的座位在禪院直哉的後麵。原本她是坐在最後一排的,但因為好幾次從後麵路過的同學都會有意無意的撞過她的後背,在短暫的觀察後,她把目光鎖定在班上所有人都順從的禪院直哉身上。
原本隻是想和直哉關係打好,尋求一下庇護。卻沒想到禪院直哉上下掃視了她一番,譏笑一聲轉身離開。
從那天起,她的處境就更糟糕了。
甚至還十分惡趣味的把她的座位換到了他的後麵。
早川宮野抬步向座位走去,剛越過禪院直哉的座位,跪坐下身來,手裡的書本還沒放齊,直哉像是後麵是垃圾場一樣惡心的東西。連帶著他的桌子和蒲團,都向前移了移。
桌角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響聲,禪院直哉兩根手指捏著鼻子,上揚的眼角毫不掩飾內心的厭棄,譏諷道:“嘖……都是汗味,臭死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但其實周圍三圈以內的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黏糊糊像青蛙的舌頭一樣的目光又在她身上遊動起來,講台上的小老頭停頓了一秒,隨後把書舉的更高,加快速度的念起來。
她的身上當然沒什麼味道,原本她就是走來的。再加上院裡的侍女很喜歡用花泡著給她洗衣服,每一次都會等到太陽把衣服曬的暖暖的才取下來。
隻不過是禪院直哉日常譏諷她的方式罷了。
“臟死了”“臭死了”“惡心死了”
這種既簡單明了又可以快速表達情緒的詞彙,直哉很喜歡用。
或者說,很喜歡在她身上用。
早川宮野不語,隻是垂眸記著筆記。直到下課,一個半小時的課程結束後,早川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你覺得她裡麵穿衣服沒。”
什麼被壓低了的聲音響起,伴隨著還有收東西,拉上書包拉鏈的聲音。雖然已經刻意掩蓋了聲音,但早川就坐在他們前麵,就連兩人的語氣詞都聽的一清二楚。
“胸罩嗎?嘶……沒有吧。你看她後麵都是空的誒。”
“你小子還懂的挺多的嘛……不過我聽說市麵上有一種叫乳貼的東西哦。”
“媽呀……那不更色了。”
坐在早川後麵的兩個人都是“炳”裡的成員,其實每一次都能聽到這種若有若無的話,要麼是猜測今天她穿的什麼顏色,要麼是她今天為什麼要弄這樣的發飾。
伴隨著的是嬉笑聲,以及在起身離開之際,裝出禮貌的微笑和她告彆:“那麼明天見,早川同學。”
有些人看上去還沒有爛掉,其實骨子裡已經爛透了。
早川宮野加快了書寫的速度,她合上筆記本,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一隻修長的手按住了她的筆記本封麵,緊隨而至的是由遠及近的黑影覆蓋了她的整張桌子。
“我也很好奇呢,早川君。”
禪院直哉嘴上用著同輩間禮貌的稱呼,琥珀色的瞳孔卻居高臨下的盯著她,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你的衣服裡麵到底穿了嗎?是胸罩嗎?還是什麼彆的?呐我說……不如脫下來讓我們看一看吧,真的很好奇呢。”
禪院直哉此話一出,剛準備離開的兩個人也不走了,露出感激且諂媚的表情一個勁的喊著他。
“真、真的嗎,直哉大人!”
“直哉大人太棒了!”
享受著他人的誇讚和崇拜,從禪院直哉出生那一刻開始就如影隨形。他抬起上挑的眼角瞟了一眼神情期待的兩人,眼神不屑的坐在早川的桌子旁,翹起腿:“一群沒出息的東西……嘛,快點啊早川,沒聽見我說話嗎?聾子嚒?”
巨大的陰影懸蓋在早川上方,遮擋了桌麵淩亂的筆記和胡亂擺放的筆,早川宮野垂著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她的視線,因為禪院直哉坐在她的桌子上一翹一翹著腿的緣故,五顏六色的彩鉛在桌麵前後晃動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禪院直哉出奇的有耐心,琥珀色的瞳孔掃視著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停留在隱隱約約能看見胸口的位置。
嘖……
真賤。
早川宮野也不說話,隻是垂著頭,像是要等他覺得煩了,像往常一樣拋下一句“沒意思”後,等他離開。
又是這樣……
禪院直哉眯了眯瞳孔,表情已然有些不耐。
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等著看好戲的兩人,察覺出來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相互對視一眼後打著哈哈,連帶著周圍也伺機等著分一杯羹的其他人,借口說家裡有事,就先走了。
告彆前像是不想給早川留下壞印象一樣,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
“那個、明天見哈直哉大人,還有早川同學。”
說完飛快的逃離,還十分貼心的替直哉把教室的門關上。
“哈……”
禪院直哉輕笑一聲,反正他今天也無事可做,有的是時間陪她玩。
偌大的教室裡,窗外的天色已經快黑了,隻剩下教室裡還亮著白織的光。
禪院直哉也不急,勾著腿把玩著早川桌上的文具。像小孩子一樣,拿起一支左右看看後,向後隨意的甩去。
一支接著一支,彩鉛他就全部掉丟,鋼筆他就用筆尖在桌子上折斷。
直到他伸手準備拿過她的筆記本,早川宮野才有了反應。
她抬起眸,褐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影子下顯得有些暗沉:“直哉君,我建議你不要這樣做。”
說著就在直哉愣神之際,硬生生從他手裡拽回了筆記本。
直到早川走到教室後門準備離開,禪院直哉才反應過來。
這個卑賤的賤女人……竟敢用那樣的眼光看自己。
“早川!你竟敢……”
咚———
拳頭撞擊到鐵門發出沉重的聲響。
禪院直哉的後背抵住牆麵,自己左側的鐵門被她的手臂攔住去出。直麵他的,是早川異常幽暗的黑色瞳孔,以及與尋常不敢反抗小綿羊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直哉君,我勸你不要再繼續逗弄我之類的事情哦?”
早川宮野開口。明明眼前的女人比他還矮一個頭,卻像是趴在他耳邊說話一樣。因為兩個人隔的很近,直哉甚至能感受到她口中噴撒的熱氣,癢癢的落在他的嘴唇上。
早川宮野笑了笑,褐色的瞳孔卻沒有笑意。
“像我這種外麵來的私生女,可是會趁你睡覺半夜悄悄爬上你的床……對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的呢。”
她停頓了一秒,褐色漂亮的眼珠意味不明的掃了一眼他的弓部,唇邊笑意加深:“直哉君也不想……那樣的事情發生吧。”
什……什麼?
禪院直哉被眼前的場景愣的不輕,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對他說話,更不說還是被一個女人給堵在角落。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惱的,耳根隱隱發燙唯一理智告訴他應該發動咒術,現實中卻隻是指尖死死的摳抓著背後的牆壁,指甲裡堆積著白色的粉灰。
禪院直哉死死咬著下唇,下意識的夾了夾腿。
早川宮野…
這個賤女人…瘋了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