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那個被她定義為“家”的巢穴。
關上門,抵好椅子。屋子裡是少年均勻而平穩的呼吸聲,像一首永不休止的令人安心的催眠曲。
風信子赤著腳,一步一步地走回床邊,像一縷月光凝結成的幽魂。她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那張鼻青臉腫的臉上,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依舊微微蹙著,似乎還在回味著白天的痛苦與屈辱。
白天那股冰冷的、想要將整個世界都凍結的殺意,早已隨著那場饕餮盛宴的結束而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偏執、也更溫柔的占有欲。
她需要確認。
確認這個脆弱的、屬於她的“東西”,完好無損地,待在她的領地裡。
她緩緩地、悄無聲息地躺在了他的身邊,側著身,用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明亮如紅寶石的豎瞳,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但僅僅是看著,已經不夠了。
她需要觸碰。需要用自己的身體,去包裹他,去感受他,去將他納入自己的絕對掌控之中。
幾根溫潤的、巨大的、暗紅色的觸手,如同擁有自我意識的、渴望擁抱的蟒蛇,從她身後那件寬大的白色t恤下,悄然無聲地伸展出來。它們不再像昨夜那樣帶著探索和不確定,而是充滿了某種回歸般的、理所當然的熟稔。
一根最粗壯的觸手,輕柔地、卻不容抗拒地,從他的腰間穿過,將他整個瘦削的身體,都攬進了自己的控製範圍。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隔著薄薄的t恤布料,他肋骨處那些淤傷在呼吸時產生的、細微的痛楚。
另一根更纖細的觸手,則像一條多情的、沒有骨頭的藤蔓,緩緩地纏上了他的小腿。觸手的前端,那些細密的、柔軟的吸盤,在他的皮膚上輕輕地、安撫性地摩挲著,帶來一陣陣微弱的、足以滲透進夢境的酥麻感。
她將自己的身體,也向他緊緊地貼了過去。她那具進化而來的、完美的少女身軀,曲線畢露,溫涼的肌膚與他因沉睡而溫熱的後背,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她將自己的臉頰,也輕輕地貼在他的後頸上。那頭如月光般柔順的銀色長發,傾瀉下來,有幾縷甚至散落在了他的臉上,帶來微弱的癢意。
她像一個巨大的、柔軟的、擁有無數隻手臂的八爪魚,將這個屬於她的少年,密不透風地、完完整整地,擁入懷中。
她的聲音空靈、清冷,不帶任何人類的感情起伏,卻又充滿了某種奇異的、偏執的邏輯。
“……垃圾,清理掉了。”她對著他熟睡的耳朵,用一種彙報工作的、陳述事實的語氣,輕輕地說,“一共是……五個。能量等級,低。味道……很差,充滿了恐懼和雜質。”
“……他們弄臟了你。也弄臟了……你的衣服。”她伸出另一根小小的觸手,輕輕地、用觸手尖,碰了碰自己身上這件白色t恤,“這件衣服,很乾淨。吳桐的味道。我不喜歡……它被彆的、肮臟的氣味汙染。”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處理更複雜的信息。
“‘疼’,我記錄了。是一種神經係統受到過度刺激後,產生的負麵生物電信號。我不喜歡你產生這種信號。”
“還有‘嫉妒’。那是一種因為無法占有某個事物,而對該事物的持有者產生的攻擊性情緒。很低效的情緒。”她用一種純粹學術研究的口吻,分析著人類的情感,“占有,就應該直接去獲取。攻擊第三方,毫無意義。”
她將自己的臉,埋得更深了些,深深地吸了一口隻屬於他的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的氣息。
“我獲取了……新的‘錢’。”她想起了那些花花綠綠的紙片,“擁有更多的‘錢’,可以換取更優質的食物,可以進入那個叫‘電影院’的娛樂場所。吳桐,你會開心嗎?”
“那些讓你產生負麵情緒的‘威脅源’,我會一個一個,全部清理掉。”
“你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去‘遺忘’。”
“你隻需要……待在這裡。”她用那根纏繞著他腰的觸手,輕輕地占有性地收緊了一分。
“待在我的身體裡。”
“這樣,就不會再有任何東西,可以傷害到你了。”
當清晨的微光,再次吝嗇地灑進這間小屋時,風信子早已蘇醒。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真正睡著。
她隻是維持著那種用觸手將吳桐完全包裹的姿態,安靜地、貪婪地,享受了一整夜隻屬於他的、平穩的生命能量場。昨夜吞噬那幾個劣等雄性所獲得的能量,已經被她完全消化吸收,此刻她的身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沉靜而強大的力量。
懷裡那個溫熱的源頭,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帶著濃濃睡意的呻吟。他的眼睫毛顫了顫,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早……”吳桐的聲音沙啞而模糊,帶著剛睡醒的混沌。
當他看清自己正被數根巨大的、溫潤的暗紅色觸手,以一種密不透風的姿態,像抱娃娃一樣緊緊纏繞著時,他那還沒完全清醒的大腦,再次遭受了一次強烈的衝擊。
他的身體瞬間僵硬,臉頰不受控製地又開始泛紅。
“風……風信子……”他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風信子眨了眨那雙鮮紅的豎瞳,然後順從地、用一種極其輕柔的動作,將那些纏繞著他的觸手,戀戀不舍地,一根根收了回來,藏進了寬大的t恤之下。
這一天的早晨,充滿了某種奇異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依舊鼻青臉腫,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但臉上的表情,卻比昨天要平靜了許多。
他教她如何將牙膏擠在牙刷上,而不是直接吞下去。他看著她好奇地、用舌尖去舔牙膏泡沫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地擦去她嘴角的泡沫。
早餐依舊是饅頭和鹹菜,外加一顆屬於她的白煮蛋。她吃東西的動作已經熟練了許多,不再需要他提心吊膽地在一旁做示範。
他看著她安靜地吃著,自己則小口地啃著乾硬的饅頭。他沒有再像昨天那樣喋喋不休,屋子裡的寧靜氛圍,反倒讓吳桐沒有那麼緊張了。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吳桐背上了書包,準備去麵對那個他並不期待的世界。但在離開前,他做了一個與以往不同的舉動。
他走到床邊,拿起了自己那台屏幕已經有些劃痕的、舊款的智能手機。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風信子的麵前。
“那個……風信子,”他撓了撓頭,臉頰又有些發熱,“我……我要去上學了。家裡……可能會有點無聊。這個……給你。”
他將手機遞給了她。
風信子好奇地接了過來。這塊冰冷的、光滑的黑色板子,她有印象。吳桐經常會盯著它看,一看就是很久。動畫片,也是從這個東西裡麵播放出來的。
“這個……叫手機。可以……看很多東西。”吳桐努力地向她解釋著這個複雜的人造物,“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用它來……嗯,打發時間。”
他指了指牆角的一個方向,說:“我們家……沒有網。但是,可以連上隔壁王奶奶家的。她孫子之前讓我幫忙修過電腦,所以……她讓我用她家的網。密碼是……wnn,後麵是她的生日,。”
他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教她如何解鎖屏幕,如何找到那個像是小扇子一樣的圖標,如何連接上那個名為“wifi”的、無形的網絡。
當手機屏幕的右上角,成功顯示出那個小扇子的標誌時,吳桐才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好了。裡麵有幾個看視頻的軟件,就是我們昨天看動畫片的那個。你想看什麼,可以自己在上麵找。”他溫柔地囑咐道,像一個送孩子去幼兒園的老父親,“但是……彆看太久了,對眼睛不好。”
他也不知道,一雙紅色的豎瞳,會不會像人類的眼睛一樣近視。
做完這一切,他才真正地準備離開。
他走到門口,穿上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銀發紅瞳的絕美少女,正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雙手捧著那台對她而言充滿了未知的黑色板子,那雙不屬於人間的、純粹的眼瞳,正好奇地、專注地,倒映著屏幕上閃爍的光影。
她抬起頭,看向他。然後,用那已經變得相當流利的、清冷的語調,輕輕地說:
“吳桐。”
“早點……回家。”
吳桐的心,在那一瞬間,被一種巨大而柔軟的情感,狠狠地擊中了。他猛地轉過頭,不敢再看她,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然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拉開門,衝了出去。
門,再次關上。
屋子裡,又隻剩下了她一個。
但這一次,那股熟悉的、令人煩躁的空虛感,卻沒有再出現。
她低頭,看著手中這塊小小的、會發光的板子。
這東西裡麵……連接著一個,比這個小小的“家”,要廣闊千百倍的、屬於人類的、龐大的信息世界。
她伸出纖細的、白皙的指尖,學著吳桐的樣子,在那光滑的屏幕上,輕輕地、點了一下。
一個新的世界,正在向她,緩緩地,打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