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卿舒將兩人的神色變化儘收眼底,並未點破。
她作為主母,隻是按例詢問了一些家常。
“妹妹家中還有何人?此番前來,可還習慣?”
問題是問向盛芷兮的。
盛芷兮連忙起身。
恭敬地回答了父親和兄長的情況,言辭懇切,姿態謙卑。
陳卿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向柳芊芊:“柳妹妹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府中若有缺的少的,隻管同我說。”
“多謝主母關心,芊芊一切都好。”
柳芊芊柔聲應道。
一番話說完,氣氛也緩和了些。
陳卿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便站起身來:“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看看宸兒,兩位妹妹自便吧。”
葉芷怡也跟著起身,她對著兩人溫柔一笑。
聲音軟糯:“兩位妹妹初來乍到,若有不習慣的地方,隨時可以來找我。”
說完,便隨著陳卿舒一同離開了。
她們一走。
閣樓內那股無形的壓力頓時消散了不少。
盛芷兮剛剛鬆了口氣。
身後卻突然響起一道清脆又帶著驚喜的聲音。
“芷兮!”
這聲音十分熟悉,盛芷兮嚇了一跳。
還以為是哪位姐姐在叫她,連忙轉身便要行禮。
“姐姐……”
話未出口,一雙柔軟的手便拉住了她。
“哎呀,你我之間,行什麼禮呀!”
盛芷兮茫然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
是一張明媚嬌俏的臉龐,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瑞夕妹妹?”
盛芷兮又驚又喜,隨即看到了她身旁那位氣質端莊的女子,“瑞雲姐姐!”
來人正是崔家的雙生嫡女,崔瑞雲和崔瑞夕。
廣陵六望,以崔、盛兩家為首。
她們三人自小便在各種宴會上相識。
雖不算閨中密友,卻也十分熟稔。
方才陳卿舒介紹眾人時,盛芷兮心中惶恐,頭都不敢抬,自然沒認出她們。
此刻異地相逢,還是在這等境遇之下,心中那份親切感油然而生。
“我就說看著像你,還不敢認呢!”
崔瑞夕拉著盛芷兮的手,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你怎麼也來了?你哥哥那個書呆子呢?”
“瑞夕,休得無禮。”
一旁的崔瑞雲輕聲嗬斥。
隨即對著盛芷兮溫和一笑,“芷兮妹妹,莫要見怪。我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見到故人,盛芷兮緊繃的心弦徹底鬆弛下來。
眼圈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她強忍著,將自己此行的緣由,簡略地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崔家姐妹亦是唏噓不已。
“你兄長也真是……糊塗!”
崔瑞夕氣鼓鼓地道,“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學我們崔家,早早投靠了夫君,何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好了,事已至此,說這些也無用。”
崔瑞雲拉了拉妹妹的衣袖,安慰盛芷兮道,“既來之,則安之。主公雖威嚴,卻非不講理之人。兩位主母也都不是苛刻的性子,你放寬心便是。”
三位世家嫡女湊在一起。
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很快便將旁人忘在了一邊。
……
另一邊,柳芊芊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很識趣地沒有去打擾那三位貴女的重逢。
她心裡清楚,自己和她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正想著心事,旁邊有人輕輕為她續上了一杯熱茶。
柳芊芊抬眸,看到一張清秀而略帶怯懦的臉龐。
“柳姐姐,喝茶。”
開口的是姹紫,她的聲音很輕。
在她身旁。
還坐著一位氣質堅韌的女子,正是林清月。
柳芊芊連忙道謝。
這三人。
一個是州府將軍的丫鬟。
一個是逃出家族後,被主公救下的孤女。
一個是風月場裡的清倌人。
她們都沒有顯赫的家世作為依靠。
在這深宅大院裡,如同無根的浮萍。
相似的出身。
讓她們之間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種親近感。
姹紫看著相談甚歡的崔、盛三人。
輕聲歎了口氣:“世家貴女,到底是不一樣。”
柳芊芊點了點頭。
有些羨慕,也有些自卑。
林清月卻笑了笑,端起茶杯。
輕聲道:“出身如何,自己是選不了的。但往後的路要怎麼走,卻可以自己選。”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通透和清醒。
柳芊芊和姹紫聞言,皆是一怔,隨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是啊,既然已經跟了夫君,自怨自艾又有何用?
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三人相視一笑。
柳芊芊那點因為出身帶來的隔閡與自卑。
便在這一笑中,悄然化解。
……
內堂。
暖意融融,乳母正抱著一個繈褓,輕輕地哼著搖籃曲。
陳卿舒和葉芷怡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你們先下去吧。”
陳卿舒揮了揮手。
“是。”
乳母和侍女們屈身一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陳卿舒走到搖籃邊,看著裡麵睡得正香的寶貝兒子趙宸。
臉上那股主母的威嚴瞬間融化,化作了無儘的溫柔。
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兒子粉嫩的臉蛋。
“這小家夥,倒是睡得安穩。”
葉芷怡也走上前來,看著搖籃裡的趙宸。
眼中滿是喜愛:“宸兒乖巧,不哭不鬨,將來定是個沉穩的孩子。”
陳卿舒笑了笑,一邊逗著兒子。
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今天新來的那兩個,你怎麼看?”
葉芷怡想了想,柔聲道:“盛家妹妹看著是個有規矩的,隻是性子弱了些,怕是要受些委屈。至於那位柳妹妹……倒是比我想象中要通透許多。”
“通透?”
陳卿舒輕哼一聲,眸光微閃,“風月場裡爬出來的人,若不通透,早就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話雖如此,語氣裡卻並無多少惡感。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的位置,也懂得審時度勢。這樣的人,隻要安分守己,便翻不起什麼風浪。”
陳卿舒頓了頓,又道,“倒是那個盛芷兮,看似柔弱,怕不是個省油的燈。”
“姐姐何出此言?”
葉芷怡有些不解。
“她是被兄長當成貨物獻上來的,換做尋常女子,怕是早就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了。”
陳卿舒的目光落在兒子的小臉上,聲音卻變得有些清冷,“可你看她,從頭到尾,除了初見時的惶恐,再無半點失態。這份心性,可不像個不諳世事的閨閣少女。”
“百年世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嫡女,怎麼可能真的天真爛漫?”
陳卿舒收回手,直起身子,淡淡道:“往後,你多看著點吧。隻要她們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安安分分地過日子,我們自會善待她們。若是不安分……”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言中的寒意。
卻讓整個內堂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