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趙鋒的氣息徹底遠去。
後堂內緊繃到極致的氣氛。
才“轟”的一聲,徹底垮了下來。
夏侯昱第一個支撐不住。
身子一軟。
竟是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早已是一片冰涼濕滑。
其餘眾將,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個臉色煞白,仿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我的娘誒……”
趙富貴一屁股坐下,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剛才……剛才俺感覺主公要是再多問一句,俺這顆心就得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比跟幾千個敵人乾仗還嚇人!”
“你懂個屁!”
張豹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低聲罵道,“這叫天威!天威難測!今天咱們要不是答對了,這會兒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都兩說!”
眾人心有戚戚焉,紛紛點頭。
李虎站起身,對著夏侯昱和李伯智拱了拱手,一臉後怕地說道:“多謝兩位先生提點,否則我等今日,怕是真的要萬劫不複了。”
夏侯昱擺了擺手,苦笑道:“是我該謝你們,若非你們及時醒悟,我這條命,今日也得交代在這裡。”
一番劫後餘生的感慨後,張豹站起身,大聲道:“走!他娘的,嚇出一身冷汗,酒全醒了!富貴,大牛,咱們找個地方,喝第二場去!今天不喝趴下,不算完!”
“走!”
幾名武將勾肩搭背,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後堂。
很快,偌大的後堂。
便隻剩下了夏侯昱和李伯智兩人。
李伯智為夏侯昱重新斟滿一碗酒,遞了過去。
自己也端起一碗,輕聲道:“夏侯兄,今日之事,你怕是早就料到了吧?”
夏侯昱接過酒碗,一飲而儘,哈出一口酒氣,臉上露出了一絲莫測的笑容:“主公雄才大略,豈是我等能夠輕易揣度的?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也準備好了承受該承受的代價。”
李伯智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其實,以我對主公的了解,他並非是在意名聲之人。那些所謂的臟水,潑在他身上,他根本不會在乎。你當初那招‘黑吃黑’,雖是妙計,卻也是多此一舉,平白讓自己陷入險境。”
在他看來,直接稟報主公,讓主公來決策,才是最穩妥的。
夏侯昱此舉,太過冒險。
“嗬嗬……”
夏侯昱聞言,卻是笑了。
他看著李伯智,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說道:“伯智啊,你不懂。”
“不懂?”
李伯智一愣。
“你不懂。”
夏侯昱又重複了一遍。
他端著酒碗,目光望向趙鋒離去的方向,眼神變得悠遠而複雜,“一把刀,若是鋒利到連主人都無法掌控,那它離被折斷也就不遠了。”
“主公需要的,是一把聽話的刀,一把能為他斬斷一切荊棘,也能隨時為他藏入鞘中的刀。”
“我,要做的就是那把最鋒利,也最聽話的刀。”
“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伯智,你說。”
“主公這句詩,是現在說好,還是我等打下天下時說好?”
李伯智怔怔地看著夏侯昱。
嘴唇微動,似有所悟。
眼中閃過一絲震撼與思索。
原來……
這才是真正的毒士之心。
……
另一邊。
趙鋒帶著一身寒氣,終於回到了闊彆數月的王府。
還未進門。
便看到府內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他心中一暖,步履也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然而。
當他踏入那溫暖如春的花廳時,臉上的笑容卻微微一滯。
隻見寬敞的花廳內,一張巨大的圓桌上。
擺滿了各式各樣精致的菜肴,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而他的女人們,從正妻陳卿舒、葉芷怡,到剛剛入府的方瑾瑜。
一個不少,全都端端正正地坐在桌邊。
她們麵前的碗筷,乾乾淨淨,竟是沒有一個人動過。
“你們……”
趙鋒眉頭微蹙,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新來的方瑾瑜身上。
他明明告訴了方瑾瑜。
讓她跟陳卿舒等人說,晚飯不要等自己的!
在他想來,府中姐妹都已熟悉他的脾性。
唯有這位大儒孫女,出身禮教森嚴之家。
或許會拘泥於這些“夫君未歸,妻妾不得先食”的規矩。
被他目光掃過,方瑾瑜本就有些拘謹。
此刻更是嚇得俏臉一白,連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知所措。
“夫君,你可彆怪瑾瑜妹妹。”
一旁,挺著巨肚的陳卿舒見狀,連忙笑著開口解圍。
她拉著方瑾瑜的手,讓她重新坐下,這才對趙鋒柔聲道:“瑾瑜妹妹早就告訴過我們,說夫君軍務繁忙,讓我們不必等,先行用膳。隻是……夫君離家數月,浴血奮戰,今日方歸。這第一頓接風洗塵的家宴,我們姐妹們,都想……等你一起吃。”
唉!
趙鋒心中重重地歎了口氣。
那剛剛在府衙升起的幾分帝王威嚴,瞬間被一股暖流融化得乾乾淨淨。
他想起了之前剛參加義軍,娶了陳卿舒跟葉芷怡的時候。
自己打獵晚歸,推開那扇簡陋的木門。
陳卿舒和葉芷怡也是這樣。
守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和兩碗早已涼透的粗茶淡飯,安靜地等著他。
場景變了,身份變了。
身邊的女人也變多了。
但那份等待的心,那份家的溫暖,卻從未改變。
趙鋒走上前,伸出大手,輕輕揉了揉陳卿舒的頭發。
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更多的卻是心疼:“胡鬨!下次不許這樣了!特彆是你,馬上就要生了,身子要緊,營養可不能落下!”
說著,他又看向葉芷怡、林清月、崔瑞雲、崔瑞夕、吳念薇、楚惜水、姹紫、陳羽昕……
目光掃過每一個女人。
最後落在方瑾瑜那張依舊有些緊張的俏臉上,聲音也變得柔和下來。
“都坐,都坐下。我回來了,開飯!”
一句話。
讓整個花廳的氣氛,瞬間變得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