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道等人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們那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瞪著韓定國。
他們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
一個由皇帝默許，由韓定國親自操刀。
兩人心照不宣，針對他們這十二個權臣的……驚天大局！
先是縱容他們的兒子去送死，激起他們滔天的仇恨。
再以國庫空虛為由，將他們逼入絕境。
最後，由韓定國這個軍神站出來。
以報仇雪恨為名，逼著他們自己掏錢，去填這個無底洞！
一環扣一環，滴水不漏！
這一刻，魏玉道心中對趙鋒的恨意。
竟被一股對眼前君臣的刺骨寒意，壓下去了幾分！
他看著龍椅上那個麵露“為難”之色的皇帝，看著隊列中那個麵無表情的軍神。
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韓愛卿，這……”
吳燁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猶豫，“讓眾愛卿捐獻家財，怕是……有些不妥吧？他們剛剛喪子，朕於心不忍啊……”
“陛下仁慈！”
韓定國再次躬身，聲音卻愈發鏗鏘有力，“但國事為重！若能為子報仇，想必諸位大人，在所不惜！”
說完，他轉過身，直視著魏玉道。
“魏相，您說，是也不是？！”
這一問。
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魏玉道的心口！
他能說不是嗎？
他不能！
若是敢說一個“不”字。
之前所有的悲憤，所有的泣血陳情，都將變成一個笑話！
他將從一個為子複仇的悲情父親。
變成一個隻顧自家錢財，不顧國仇家恨的無恥小人！
他身後的張烈、李源等人。
一個個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玉道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鮮血淋漓。
他感覺到，滿朝文武的目光，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種無形的，卻足以將人壓垮的巨大壓力！
許久。
魏玉道緩緩地鬆開了拳頭。
他抬起頭，那張清臒的臉上，竟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鎮……國公，所言極是。”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
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為……為陛下分憂，為我兒報仇……臣……萬死不辭！”
“臣……願捐出家財之半，以充軍資！隻求陛下，來年必發大軍，踏平九江，將那趙鋒……碎屍萬段！！”
“臣等……亦願捐獻家財！！”
張烈等人，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
齊刷刷地叩首，聲音悲愴，響徹大殿。
龍椅上，吳燁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臉上卻瞬間布滿了感動與欣慰。
“好！好！好！眾愛卿深明大義，朕心甚慰！”
他重重一拍扶手，仿佛下了天大的決心。
“既然如此，朕便應了韓愛卿所請！著戶部協同諸位愛卿，清點家財，充入國庫！朕向你們保證，這筆錢，一文都不會亂用！皆會用在來年征伐九江的軍務之上！”
“此乃為爾等子嗣複仇之資！亦是為九江、衡山二郡無辜百姓複仇之資！”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冠冕堂皇。
魏玉道等人跪在地上，心中卻在滴血。
他們知道，自己這半生積攢的財富，算是被這對君臣，聯手給刮走了！
“韓愛卿，你的第三請呢？”
吳燁心情大好，看向韓定國。
韓定國目光再次投向遠方，仿佛已經看到了來年的九江郡。
“臣之第三請，便是為何隻許一年，不許三年。”
他冷笑一聲，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屑與篤定。
“那趙鋒，不過一介泥腿子出身，僥幸得勢。其人隻知殺伐，卻未必懂得治理。九江、衡山二郡，皆是魚米之鄉，人口稠密。如今落入他手，他要養活幾十萬張嘴，要安撫躁動的世家，要提防我朝大軍，談何容易？”
“給他一年時間，他必定將這兩郡之地，治理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屆時，我大軍一到，當地百姓必將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此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
“若給他三年……”
韓定國搖了搖頭，“三年太長，變數太多。或讓他站穩了腳跟，或讓他狗急跳牆，流竄四方，反而不美。一年，剛剛好！”
聽完這番分析。
滿朝文武，無不點頭。
就連魏玉道等人，也不得不承認，韓定國此計，老辣至極！
“好！好一個‘一年之期’！”
吳燁撫掌大笑，心中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就依韓愛卿之策！”
他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傳朕旨意！派使者前往九江，告知趙鋒！朕，準了！以楊正則一命，換九江一年安寧！一年之後，朕必提百萬大軍，親討國賊！”
“魏相，諸位愛卿，你們先退下吧。回去好生安葬孩兒，再與戶部交接家財。朕，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臣……遵旨。”
魏玉道等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互相攙扶著，退出了太極殿。
那蕭索的背影，與大殿內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們走後。
吳燁臉上的笑意更濃。
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金銀財寶，正在流入他的國庫。
“眾卿，繼續議事吧。除了九江，各地可還有亂事？”
話音剛落。
立刻便有數名官員出列。
“啟稟陛下，長沙郡有流民作亂，已被郡守率兵剿滅。”
“陳郡、南陽郡亦有小股叛亂，皆已平定……”
這些都是小事，吳燁聽得心不在焉。
直到，一名來自東海郡的官員，麵色慘白地跪倒在地。
“啟稟陛下！東海郡……東海郡反了！”
“反賊宋河，聚眾十萬，攻破郡城，斬殺太守！如今，整個東海郡，已儘落入賊手！其聲勢浩大，遠勝當初的陳廣啊！”
什麼？！
剛剛才平複下去的朝堂，再次掀起波瀾。
吳燁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一個趙鋒，已經讓他焦頭爛額。
如今，又冒出來一個宋河？
他看著下方輿圖，目光在東海郡與九江郡之間來回移動。
忽然，一個更加陰狠毒辣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型。
他看向韓定國，冷聲道：“韓愛卿！”
“臣在！”
“明年開春，朕命你，親率大軍，先平東海宋河！”
“一來，練兵備戰！二來，收複失地！”
吳燁的手指，重重地敲在輿圖之上，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
“最重要的是！東海郡，與九江郡，互為毗鄰！待你收複東海，大軍便可陳兵於九江之東！屆時，朕再命南郡守將，出兵衡山之西！”
“東西夾擊！朕要讓那趙鋒，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臣，遵旨！”
韓定國躬身領命，眼中戰意升騰。
吳燁滿意地點了點頭，長身而起。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