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不器看著眾人,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傲然。
他壓低了聲音。
說出了自己那個“驚人”的推斷:“他不敢!”
“趙鋒不過一介反賊,泥腿子出身!我們是什麼身份?”
“我爹是當朝宰相,張兄的父親是武威將軍,李兄的父親是少府監……我們十二人,背後站著的是大乾最頂尖的十二個世家!”
“他殺一個使者,是立威。可他要是敢動我們一根汗毛,就等於和整個朝廷,和天下所有的士族為敵!他擔得起這個後果嗎?他那九江、衡山兩郡,夠不夠朝廷天兵踏平的?”
這番話,如同一道光。
瞬間照亮了這群紈絝子弟昏暗的心。
對啊!
他們怕什麼!
他們可是天之驕子!
那趙鋒,他敢嗎?
他不敢!
張偉一拍大腿,激動道:“我明白了!魏兄高見!這趙鋒是在演戲!他當著手下的麵,把我們圍了,殺了我們的護衛,是做給他那些泥腿子手下看的!表明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實際上,他根本不敢動我們,現在正愁找不到台階下呢!”
“有道理!有道理啊!”
“原來如此!這反賊,心眼還挺多!”
一群人恍然大悟,心中的恐懼瞬間被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所取代。
魏不器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袍。
臉上恢複了那種“小宰相”的從容與智珠在握。
“既然他想要台階,那我們就給他一個。”
他踱了兩步,嘴角勾起一抹自以為是的笑容:“我們可以跟他談條件。我們許諾,隻要他放我們安全離開,我們就修書一封,讓我父親的門生,太守楊正則,開城投降,將整個壽春拱手相讓!”
“妙啊!”
“一座城換我們十二人,這買賣,他趙鋒血賺!”
“他得了麵子,又得了裡子,肯定會同意!”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這個計劃天衣無縫。
於是,他們決定,現在就出去,和趙鋒“談判”。
“且慢!”
就在眾人準備去開門時,魏不器卻叫住了他們。
眾人不解地回頭。
隻見魏不器皺著眉,指了指眾人狼狽的模樣:“看看你們一個個,成何體統!衣衫不整,滿身汙穢!就這麼出去,丟的可是我們各家的臉麵!”
“我們代表的,是朝廷的威儀,是京城的體麵!就算和反賊談判,氣勢也不能輸!”
眾人聞言,如夢初醒。
“魏兄說的是!”
“對對對,不能讓那泥腿子小瞧了我們!”
於是,大堂內出現了極其滑稽的一幕。
十幾個剛剛還嚇得屁滾尿流的公子哥,此刻卻開始煞有介事地整理起自己的儀容。
他們互相拍打著身上看不見的灰塵,將名貴的絲綢袍子撫平,把歪掉的發冠扶正。
甚至還從懷裡掏出香囊,在身上灑了灑,試圖掩蓋那股騷臭味。
一番忙碌之後,十二個人重新變得衣冠楚楚,人模狗樣。
魏不器滿意地點點頭,他清了清嗓子。
挺直了腰杆,站在了最中間。
其餘十一人,則按照家世地位。
分列於他身後兩排,擺出了一個自以為極具威嚴的陣型。
“開門!”
魏不器對著那兩名護衛沉聲下令。
“咣當——!”
兩名護衛用儘全身力氣,將那扇隔絕了生與死的大門,猛地向兩側拉開!
刺眼的陽光湧了進來。
讓久處黑暗的眾人,都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可下一秒。
當他們看清門外的景象時。
臉上的從容、傲慢、智珠在握,瞬間凝固。
隨即。
化為了無邊的、純粹的恐懼!
隻見縣衙前的巨大空地上,血跡已經被衝刷乾淨。
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卻像是一堵牆,迎麵撞來。
數千名趙鋒的士兵,身披黑甲,手持利刃。
排著整齊的方陣,鴉雀無聲地肅立在兩側。
那一道道冰冷、麻木的目光。
如同看死人一般,齊刷刷地聚焦在他們身上。
而在空地的正中央。
趙鋒,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手裡拿著一塊白布。
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杆仍在滴血的斷魄槍。
他的腳邊,密密麻麻跪著二十幾人。
全部都是曲陽城內的世家望族家主!
趙大牛,就站在趙鋒的身後。
咧著嘴,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殘忍的、貓捉老鼠般的笑容。
這一切,已經足夠駭人。
但真正讓魏不器等人肝膽俱裂、魂飛魄散的。
是趙鋒麵前。
那十二根削尖了頂端、碗口粗細的木樁。
它們剛剛被立起來,根部的泥土還是新的。
正靜靜地,等待著它們的主人。
“撲通!”
“撲通通……”
十二名衣冠楚楚的公子哥。
雙眼翻白,膝蓋一軟,齊刷刷地癱倒在地。
一股股黃色的液體,再次不受控製地。
從他們那名貴的褲管裡,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