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顯平此人,在場無人不知。
作為陳廣的族親,他資曆最老。
是當年跟著陳廣一起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元老之一。
雖然這些年陳廣羽翼豐滿,便將他這位族叔放在治所邾城養老。
甚少讓他領兵出征,但誰也不敢小瞧這位安康將軍。
他不僅是陳廣的族親,更重要的是,他手下還掌管著邾城最精銳的三千城衛軍。
那支軍隊,甚至不認陳廣的將令,隻認陳顯平的虎符。
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
“主公與少主公屍骨未寒,趙鋒反賊的大軍已兵臨城下!”
陳顯平的聲音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卻像重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你們不想著如何抵禦外敵,為舊主報仇,卻在這裡為了一個虛名爭得頭破血流,是想把整個衡山郡,都拱手送給趙鋒嗎!”
一番話,罵得在場所有將軍都低下了頭,臉上火辣辣的。
之前還吵得最凶的李傕和王滔。
此刻跟鵪鶉一樣,連大氣都不敢喘。
陳顯平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
最後定格在中央的兩具棺槨上,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真正的哀傷。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
他緩緩開口:“但這主公的位置,誰坐,都得等擊退了趙鋒再說。若是連邾城都守不住,大家一起做了階下囚,還爭個什麼?”
陳顯平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決絕:“等打退了趙鋒,守住了衡山基業,這主公之位,你們誰有本事誰拿去。我陳顯平,絕不參與。到時候,我自會解甲歸田,為老主公守陵終老。”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尤其是那幾個野心最大的將軍,眼中頓時爆發出精光。
不參與?
卸甲歸田?
這話的分量太重了!
陳顯平是唯一一個在法理和實力上,都有資格與他們一爭的人。
他主動退出,等於給所有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
一時間,靈堂內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竟然詭異地緩和了下來。
眾人心思各異,但都明白,陳顯平說的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陳燕婉,忽然對著陳顯平行了一個大禮。
聲音清脆而堅定:“陳將軍高義,燕婉佩服。但如今群龍無首,大敵當前,還請陳將軍念在與我父親的骨肉之情,暫代主公之職,統領三軍,主持大局!待擊退了反賊,我陳家上下,必有重謝!”
這一手,玩得極妙。
既給了陳顯平名正言順的指揮權,又點明了這隻是“暫代”,安撫了其他將軍的心。
跪在地上的夏侯昱,低垂的眼簾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
這位大小姐,不簡單。
主公也許,會喜歡!
陳顯平則是深深地看了陳燕婉一眼。
個侄女的聰慧和果決,遠超他的預料。
他沉默片刻,終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既然大小姐信得過我,這個大局,我便暫且來主!”
他話鋒一轉,再無半分拖泥帶水,屬於宿將的鐵血氣勢瞬間迸發出來。
“傳我將令!”
“在!”
堂下所有將領齊聲應諾,仿佛又回到了軍中。
“當務之急,是死守邾城!趙鋒連下兩城,士氣正盛,必然會傾力來攻。我們絕不能讓他踏入邾城半步!”
他大手一揮:“來人,把沙盤抬上來!”
話音剛落,幾名親兵立刻從偏廳抬出一座巨大的沙盤,正是整個衡山郡的地形圖。
沙盤上,黃州和黃石兩座城池,已經插上了代表趙鋒的黑色小旗。
還有一支黑色小旗,正朝著北方的上黨城移動。
陳顯平走到沙盤前,拿起指揮杆,沉聲道:“諸位請看。趙鋒兵分兩路,一路北上攻打上黨,另一路,由他親率,直撲我們邾城。他胃口很大,想一口吞下我們整個衡山郡!”
“他手下兵馬再多,分兵之後,攻打我們邾城的,頂天了也就七八千人。而我們呢?”
他的指揮杆在沙盤上重重點下,“除了被占的兩城和正在被攻打的上黨,我們還有衡陽、常寧、攸縣、茶陵、耒陽、六安、加上邾城七城!如今,七城的守將和兵馬,大半都在這裡!”
“我的計劃很簡單!”
陳顯平的聲音鏗鏘有力,“將所有兵力,全部收縮回邾城!以邾城為核心,構築一道銅牆鐵壁!隻要我們守住邾城,趙鋒就是無根之萍,耗也能耗死他!他後方的城池,哪怕沒有一兵一卒,隻要我們邾城不破,就亂不起來!”
在場的六名守將——劉勳和龐淩的兵馬已經帶了過來。
此刻聽到這話,眼睛都是一亮。
這個法子好!
把所有兵力集中起來,擰成一股繩。
之前他們還各自心懷鬼胎,生怕自己的城池被彆人吞了。
現在陳顯平發話了,而且是為了共同抵禦外敵,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陳將軍英明!”
“我等願聽陳將軍號令!”
“沒錯!我這就寫信,讓我副將把城裡剩下的兵馬全都調過來!不跟趙鋒那小子拚了,還真當咱們衡山郡無人了!”
“對!我也調兵!把糧草也一起運來,咱們就在這邾城,跟趙鋒決一死戰!”
一時間,群情激憤。
之前還在內鬥的將軍們,此刻仿佛成了同仇敵愾的兄弟。
隻有夏侯昱,依舊跪在冰冷的地麵上。
低著頭,用袖子擦拭著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
嘴角那抹冷笑,一閃而逝。
都來吧。
來得越多越好。
畢其功於一役!
正好,一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