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吳念薇,奉皇兄之命,前來勞軍。”
“今後,還請將軍,多多關照了。”
趙鋒看著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公主。
心中念頭急轉,臉上卻波瀾不驚。
他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對著身後的親衛道:“來人,將陛下賞賜的寶甲、錦緞、禦酒,連同這柄‘斬逆’寶劍,一並送回全椒,好生保管。”
幾個親衛立刻上前,準備接過東西。
“且慢。”
吳念薇那清泉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蓮步輕移,走到趙鋒麵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劍匣上。
“皇兄禦賜寶劍,乃是讓你斬殺逆賊,護衛己身。將軍為何不隨身佩戴,反而要將其束之高閣?”
趙鋒聞言,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公主殿下說笑了。此劍乃陛下禦賜,鋒利無匹,末將是怕萬一不小心,砍壞了什麼不該砍的東西,不好向陛下交代。”
這話一出,旁邊的齊公公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
吳念薇的眸子閃了閃,非但沒有生氣。
反而輕笑出聲:“將軍說笑了。寶劍贈英雄,正該如此。”
她說完,便轉身準備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趙鋒看著她的背影,眉頭一皺。
這公主撫完軍,怎麼不跟著回縣城去?
難道要跟自己去衡山郡?
果然!
齊公公看到這一幕,頓時也急了。
連忙湊到吳念薇身邊,壓低了聲音:“我的殿下!這行軍打仗,風餐露宿,顛簸勞苦,您千金之軀,如何受得了?您還是在後方……”
“齊公公。”
吳念薇打斷了他,語氣依舊溫和。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皇兄命我勞軍,我若不與將士們同在,如何勞軍?此事不必再說。”
齊公公碰了個軟釘子,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卻又不敢再勸,隻能狠狠地瞪了趙鋒一眼,仿佛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趙鋒看著這一幕,心裡冷笑。
去就去吧。
反正刀槍無眼。
殺一個太監是殺,殺一個公主也是殺!
他沒再多言,翻身上馬。
對著吳念薇和齊公公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隨後,他再次抽出腰間的佩刀,刀鋒前指。
“大軍繼續前進!”
“吼!”
萬軍再次開拔,隻是隊伍的中間。
多了一輛精致的公主馬車,和一個臉色鐵青的監軍太監。
洪流滾滾向前,將士們的情緒依舊高漲。
“平東將軍!”
“世襲罔替!”
“錢糧人口,皆歸我等!”
這些字眼,注入了每個士兵的骨子裡。
他們看向前方的眼神。
不再僅僅是服從,而是充滿了貪婪和渴望。
趙鋒聽著身後傳來的議論聲,看著那些興奮到臉龐漲紅的士兵。
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愈發沉重。
吳燁這一手,比派十萬大軍來圍剿還毒!
他這是在刨自己的根!
自己要的是什麼?
是一群令行禁止,隻知有他趙鋒,不知有皇帝的絕對死士!
是一支能跟著他掀翻這大乾王朝的虎狼之師!
可現在呢?
皇帝一道聖旨,就給這支軍隊注入了“忠君愛國”的思想。
錢糧、官職、榮耀……
這些東西,一次兩次。
弟兄們或許還知道是假的,是糖衣炮彈。
可十次八次呢?
等衡山郡真打下來了,他們一個個都成了朝廷命官。
享受著榮華富貴。
還會跟著自己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造反嗎?
假招安,最怕的就是人心變了,最後弄假成真!
趙鋒越想,心中越是煩躁。
若是李伯智或者夏侯昱在身邊。
定能為他分憂解難,出謀劃策。
可如今,這兩人一個在曆陽,一個先行去了衡山郡,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這破局之法,究竟在何處?
“停!停下!哎喲……咱家的老腰……”
大軍剛剛行出十裡地。
齊公公那尖利的叫嚷聲就從馬車裡傳了出來,打破了趙鋒的思緒。
“停下!大軍停下休息!這路也太顛了!”
趙鋒充耳不聞,依舊策馬向前。
齊公公見大軍沒有停下的意思,急了。
掀開車簾,對著趙鋒的背影尖叫道:“趙鋒!你敢抗旨不成?咱家是監軍!奉旨監軍!你敢不聽咱家的號令?這裡的一切,咱家都會原原本本奏報陛下!”
“媽的!哪來的閹狗,在此狺狺狂吠!”
李虎早就看這死太監不爽了,聞言大怒,勒馬便要上前理論。
“李虎,退下!”
趙鋒沉聲喝止。
李虎狠狠地啐了一口,這才不甘地退了回去。
趙鋒勒住戰馬,回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齊公公:“公公,兵貴神速,戰機稍縱即逝。大軍早到一日,便能早一日蕩平叛逆,為陛下分憂。還請公公委屈一下,待攻下衡山,末將再為公公擺酒賠罪。”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占著軍國大義,又給了台階。
齊公公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
隻能恨恨地放下車簾,嘴裡不知在咒罵些什麼。
大軍繼續前行。
又走了約莫十裡,那熟悉的叫嚷聲再次響起。
“不行了!不行了!再走下去,咱家就要散架了!必須休息!立刻休息!”
趙鋒依舊不理。
就在這時,另一輛馬車裡,吳念薇的聲音傳了出來。
“趙將軍,將士們也走了許久,人困馬乏,不若就地休整片刻吧。”
趙鋒調轉馬頭,來到吳念薇的車窗前。
看著那張清麗的臉,忽然玩味地笑了起來。
“公主殿下如此嬌貴,想必是沒出過遠門。陛下也真舍得,派您來這兵荒馬亂之地受苦。”
這話帶著幾分調侃,也帶著幾分試探。
吳念薇聞言,非但沒有動怒。
反而展顏一笑,如春風拂麵。
“正因將士們在外浴血奮戰,受儘苦楚,本宮才更該前來。與將士們所受之苦相比,本宮這點顛簸,又算得了什麼?”
她一番話說得體麵又從容,瞬間化解了趙鋒言語中的鋒芒。
趙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公主,不簡單。
他收回目光,朗聲道:“既如此,傳令!全軍就地休整一刻鐘!”
“喏!”
大軍停下,將士們紛紛卸下裝備。
或坐或臥,抓緊時間恢複體力。
趙鋒也下了馬,獨自走到一棵大樹下。
靠著樹乾,腦子卻飛速運轉。
不行。
不能這麼被動下去。
必須想個辦法,破了皇帝這“恩威並施”的陽謀。
否則,等打下衡山郡。
自己手下這支軍隊的魂,恐怕就要換成姓吳的了!
可到底該怎麼辦?
……
與此同時。
另一支小隊,正護送著一輛馬車。
從全椒縣的方向,一路疾馳,回到了曆陽縣。
傍晚時分。
馬車在趙府門前停下。
車簾掀開,陳羽昕被親衛扶著下了車。
她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布裙,頭發也梳理整齊。
看著眼前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她咬著嘴唇,心中五味雜陳。
從離家出走的叛逆郡主(陳廣占據一郡,所以叫她郡主),到差點被辱的“燒兵”。
再到淪為階下之囚,最後成了那個男人的……
短短數日,仿佛經曆了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麵對怎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