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椒縣,縣衙後堂。
濃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幾乎要將整個屋子都給浸透。
趙鋒就那麼大馬金刀地坐著。
任由身上的血汙慢慢凝固、變乾。
他沒有急著卸甲。
那場慘烈的廝殺,讓他渾身的氣血都沸騰到了極點,整個人像是從火爐裡撈出來的一樣。
此刻若是立刻脫下鎧甲,被涼風一激,極易染上卸甲風。
趙鋒記得前世,大明開國猛將常遇春,號稱“常十萬”。
橫行天下,所向無敵。
最終卻不是死於沙場,而是暴斃於卸甲風。
趙鋒可不想自己也落得那般窩囊的下場。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直到身上那股灼人的熱氣漸漸散去。
他才緩緩起身,開始解開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輕甲。
“嘶……”
當染血的內襯從皮肉上撕下時。
即便是趙鋒,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鎧甲和內甲脫落,露出了他古銅色的上身。
隻見那堅實的肌肉之上,縱橫交錯,竟有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傷口。
有的是箭矢留下的血洞,有的則是刀槍劃開的口子。
皮肉外翻,看著就讓人心驚肉跳。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郎中連忙上前。
用溫熱的鹽水為他清洗傷口,然後小心翼翼地敷上金瘡藥。
整個過程,趙鋒眉頭都沒皺一下,嘴裡更是沒發出一絲一毫的輕哼。
他隻是靜靜地坐著,仿佛那些傷口不是長在他身上一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
“主公!”
一名身材魁梧、麵容憨厚的將領,快步衝了進來。
他身上同樣穿著一身製式鎧甲。
正是全椒縣的守將,鄭茂。
時隔兩月未見。
鄭茂的身上多了幾分守將的沉穩,但那雙眼睛裡的耿直卻沒有絲毫改變。
當他看到趙鋒赤裸上身,那滿身的傷痕時。
這個七尺高的漢子,眼圈瞬間就紅了。
“主公……”
鄭茂聲音哽咽,虎目含淚,想也不想。
單膝“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行的是舊時軍禮。
趙鋒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罵道:“哭什麼哭!見麵就踏馬流馬尿!”
“瞧你那點出息,跟個娘們兒似的!忘了新軍禮了?”
鄭茂被罵得一個激靈,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把眼淚。
他猛地挺直腰杆,右手握拳,狠狠地擊打在自己左胸的甲胄上。
“鏗!鏗!”
兩聲沉悶而響亮的撞擊聲,代表著新軍最崇高的敬意。
趙鋒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郎中繼續。
他看著鄭茂,問道:“城裡情況怎麼樣?我讓你辦的事,都辦妥了?”
“回主公!全椒縣一切安好!您讓屬下修繕的城防、清查的戶籍、開墾的荒地,都辦妥了!城中百姓安居樂業,沒有一個餓肚子的!”
鄭茂大聲回道,臉上滿是自豪。
趙鋒看著他那副邀功的模樣,嘴角難得地勾起一抹笑意:“乾得不錯,沒給老子丟人。沒學著那些狗官,貪圖享樂,虐待百姓吧?”
鄭茂一聽,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撓著後腦勺憨笑道:“主公說笑了,俺……俺也是百姓出身,咋會做那種豬狗不如的事!俺娘知道了,非得打斷俺的腿!”
這番話,倒是把趙鋒和旁邊的郎中都給逗笑了。
堂內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等郎中敷好藥,用乾淨的麻布將傷口一一包紮好,趙鋒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常服。
雖然動作間依舊會牽動傷口,但整個人看起來已經清爽了許多。
就在這時,親衛趙山從門外走了進來,臉色帶著幾分興奮。
“將軍!都安頓好了!咱們的弟兄和降兵都進了城,秋毫無犯!陳廣那老東西留下的一萬七千殘兵,也都收編入營了!”
趙鋒點了點頭,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還有一事……”
趙山頓了頓,神色變得有些古怪,“陳廣的那個軍師,叫什麼夏侯昱的,要見你。正在衙門外,見不見?”
“夏侯昱?”
話音未落,旁邊的鄭茂頓時豎起了眉毛。
一把按住了腰間的刀柄,怒道:“陳廣那老狗的狗頭軍師?定是沒安好心!主公,讓俺出去,一刀砍了這龜孫的腦袋!”
在他看來,陳廣軍之所以能盤踞衡山郡這麼久。
給趙鋒造成這麼大的麻煩,這個夏侯昱絕對是罪魁禍首。
趙鋒沒好氣地抬腿,照著他屁股就是一腳。
“砍砍砍,你就知道砍!能不能動動你那比石頭還硬的腦子?”
鄭茂被踹得一個趔趄,也不生氣。
隻是委屈地摸著屁股,嘟囔道:“那老小子一肚子壞水,留著也是個禍害……”
趙鋒懶得再理他,直接對趙山道:“讓他進來。”
很快,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文士。
在兩名親衛的“護送”下,走進了後堂。
正是夏侯昱。
他雖然滿臉塵土,衣衫也有些淩亂,但神態卻異常鎮定。
走進堂內,他的目光先是掃過一臉不善的鄭茂,最後落在了主座上的趙鋒身上。
沒有絲毫猶豫,夏侯昱撩起衣袍。
對著趙鋒,單膝跪地。
“罪臣夏侯昱,拜見將軍!”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決然。
“陳廣無道,致使生靈塗炭。今將軍天兵降臨,乃衡山百姓之福!”
“昱雖不才,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助將軍掃平寰宇,成就霸業!”